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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荔枝

今日的天气是个疼人的天气,说有日头吧,日光软软的,时不时的还扯片云遮遮脸。这一来,草帽也可以不必戴了,车轮子一动,迎面还有凉丝丝的风儿。看来,这日子是选对了。老伍抬头看看天,笑意散散地地在脸上的沟沟壑壑荡开了。两条瘦棱棱的脚更起劲地踩得破旧的自行车咯吱咯吱地响。

选这日子可不是说定下就定下的,为着这一个日子,可让老伍寻思了不少日子。说个最基本的吧,先得是星期天。老伍自己不管什么星期不星期的,对他来说,哪一天都是一样的,他就田里那些活,日子也是按田里的活儿算。可弟弟一家算的是星期,上班的和上学的。再一个……再一个还有什么呢?老伍一时倒想不起来了。

按理说,也没有再一个了。弟弟一家住在小城里,小城离村子有多远,坐汽车就个把钟头的事。踩他这架一路喘气的自行车,加紧点儿,也就两个多钟头。说忙吧,弟弟一家明确过多少次了,星期天全天可以候着他。他老伍是不忙的,田里的活他作主,家里的事?他属于吃饱一个,全家不饿的光棍汉。忙过了田里的活,除了找几个老哥扯皮卷烟喝茶,还能有什么事呢。这几年,弟弟一家在小城里过得象模象样,就是平日忙点,没顾得上回家。再说了,老母早成仙逍遥了,弟弟拖家带口地回来不太方便。就转过来让老伍到城里去。弟媳是个贤惠人,有心有意劝他要舍得那几亩地,干脆到城里找些老人逛公园。两个侄子虽是城里学生娃,倒也不忘本,又好奇,好容易回老家一次,常闹着不肯回去。说是城里没趣。这几年眼看着回老家的机会少了,转而求他这个伯伯到城里,好像伯伯是他们一个寄托。老伍一去,就扯手扯脚地不肯让他走。

你说,老伍有什么理由不常去城里走走呢?弟弟这样问,弟媳这样劝着,两个侄子嘟着嘴向他撒娇。老伍呵呵笑着,来,来,一定来。可老伍每次来都得掂量再三,仿佛上一趟城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弟弟一家见他拖了那辆发黑的自行车去,就责怪他,说了多少次,怎么就不晓得坐汽车。老伍还是笑,他怎么会不晓得。可汽车快是快,弟弟他们也不晓得,这一路都是平平坦坦的水泥路,两旁又都是矮矮的山,骑车舒坦着呢?路上人少了,哼哼小曲,清闲着哪。这一路不像他们想的那样远,以前连自行车都没有,肩上还挑着担着,不一样走过来了?汽车也快不了多少,一路上上车的,下车的,停多少次,坐着不畅快。再说,就坐那么一忽儿,好几块钱,跟玩儿似的。老伍不使那冤枉钱。

这样说来,老伍这一趟亲戚是要常走的,也不并难走。可伍还是很久很久才走一次,上城的日子有时选定了也是一拖再拖。后来,他算想明白了,上城是不难,关键是他的兴致。没错,把日子一拖再拖,不是天气不好,更不是麻烦,是他的兴致还没提起来。

想到这一点使老伍又惊讶又暗喜。有些事情也得看老伍的兴致的,有了兴致什么事都好说。没兴致了,听着再响亮的事儿,也不能让他老伍的脚步迈得哪怕再快一点儿。自从发现了自己的兴致,老伍说话做事不知觉硬气了许多。

老伍早起习惯了,呼噜了几碗稀粥出门的时候,路边的树呀草呀的还灰白乎乎的一片,七拐入拐出了村子,再上了公路时,刚好看到公路那头的天边露着鱼肚白。他估摸着到城里时,弟弟一家刚吃过早饭。星期天,他们总是起得很晚。

城里的大街热热闹闹地扑面而来的时候,老伍踩车的双脚缓下来,眼光在大街两边拥挤的店面和小摊上扫来扫去的。老伍是走亲戚来的,他不想空着手。弟弟家里什么也不缺,但不缺归不不缺,他的情礼是情礼,这里两回事。但就因为弟弟家什么也不缺,老伍看了半条街,最后干脆跳下车,推着车走,还决定不了买点什么好。只有一点确定下来了,就是东西当是买给两个侄子的。那就提点水果吧,那两个侄子整天零食不断,弟媳也讲究孩子身子营养,糖是不让孩子多吃了。

城里东西真多,水果摊上有一小半的水果是老伍叫不上名字的,这些他是不会买的,都不认识,怎么知道那味道怎么样呢?还有不少是反季节的,这些老伍也不会动念头。别瞧着这些好看是好看,但往往贵得没谱,味儿也不鲜。只有那些腰包太鼓,图好奇,或者送人图面子的人才会买这些。要买就得买时令水果,便宜不说,最重要的是味最好。这可不就是最重要的么。这样琢磨着,老伍心里就有底儿了。现在最好吃的当然是荔枝了。这东西味儿诱人不说,听说营养也是水果中呱哌叫的。于是,老伍就往摆着荔枝的小摊前凑。

别看都是荔枝,也细细地分了等级,一筐筐地依次排开。这难不倒老伍,老伍是种过荔枝的,荔枝的好与劣,他心里明亮得很。不能光挑好看的,那些价钱高又好看的不一定是最可口的。老伍就想让侄儿吃得高兴就行,不管什么好看不好看。

老伍转了一小圈,回过身看见一个角落里坐着一老家,面前摆着两筐荔枝。那老家戴着比他破旧的草帽,赤着两个粗黑的脚丫,跟老伍下过田后的脚片一模一样。老伍一看,整条大街就数这小摊看着舒服。其实那老农坐着怪冷清的,好像被这热闹的大街扔掉的一件什么东西。就老伍觉得亮眼。

他凑上前去翻老农面前那两筐荔枝。老农的荔枝很丑,大小不匀不说,荔枝壳上还落着大大小小的黑点,就像老农脸上惹眼的老人斑。放在老农这两只发黑的筐子里,人们的脚步连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更别说细看他这些荔枝了。老伍是懂货的,知道这荔枝定是老农自家种的,这荔枝的丑只是因为农药下少了,一点也不影响荔枝的味。按城里的标准来说,更干净更营养,一点也不比水果店里那些堂堂皇皇从箱子里捧出来的荔枝差。可惜城里人不懂,单单看见了这丑。老伍甚至有些得意,他知道这荔枝甜,汁多,核小,又新鲜。别人不愿看的东西,他看出好来了。

问了价钱,比水果摊上那些便宜多了。老伍差点脱口跟老农说卖得太便宜了,他敢打包票这些荔枝吃起来不比大街上任何荔枝差。但老农漠漠的眼神让老伍缩回了嘴里半句话,说了又怎么样,这样便宜不定还卖不出去,贵点岂不更没销路了?老伍抿了抿嘴,蹲下来跟老农要了一个塑料袋,他决定多买一点,让侄子吃个够。这半个月来,村里一直有人卖竹子,他也就天天揽到砍竹子的活,身上有几张票子。

老农称了荔枝,老伍伸手到袋里掏票子的时候,心里就一点点滋润起来,自己这是在买情礼呢。虽说是到城里走亲戚,他也是提了情礼的。这样想着,老伍觉得自己走亲戚的兴致突然有了,还挺高的。这兴致是个好东西,它让老伍直着腰,抖搂着精神头,一扭一扭,车子踩得特别有劲。

老伍刚进门,两个侄子小鸟般地扑过来,知道他是骑了自行车来,就嚷嚷着,怪不得这样慢,知道伯伯要来,他们放弃了周末睡懒觉的机会,早趴在阳台等了半天了。大侄子敬服伯伯,他亲眼见老伍一转眼从溪里钓起巴掌大的鱼;见过老伍半眯着眼啪的一声,能用弹弓打下一只伶俐的小鸟,那小鸟只是跌下来,抓在手里,还能活蹦乱跳;亲眼见老伍不用游泳圈,往水里一扎,吸口气的功夫,就从溪中心冒出来了……老伍让他服气的事太多了,伯伯是他向同学们炫耀的最大资本,有好几次,他甚至让不让老伍回老家,硬要伯伯跟他到学校去。因为,大侄子的同学怀疑一个人能有那样的本领,要亲眼见一见老伍。

小侄子才上二年级,跟伯伯亲。伯伯会讲的故事比爸爸妈妈的白雪公主亲近得多,老伍一来他就烁着一双大眼,看着老伍的嘴,仿佛能看出什么稀奇的事来。

弟媳也高兴,两个孩子这一天不再腻烦着她。她让丈夫给伯伯沏茶,自己换了衣服,说要上市场好好办点吃的。老伍忙站起来说不用不用,随便吃点什么都行。他知道弟媳的冰箱里不缺东西,干嘛还去买,多浪费。弟媳笑着,要买点新鲜的才好。说着,套了高跟鞋咯咯咯地下楼了。老伍就有点过意不去地哎哎着。弟弟笑了,哥,你急什么呢,她就巴不得你来,她找不到借口上市场、逛街呢。

老伍坐下来,进门时,没有人注意他手里那一大袋荔枝,他把荔枝放在桌子上。桌子上很多大袋小袋,荔枝一放下去不太显眼。弟弟只顾让他喝茶,给他递烟,两个侄子只扯着他问这问那的。老伍试着茶还烫,就把茶杯放在桌沿,顺便推了推那袋荔枝说,刚在街上看到这荔,看着还不错,尝尝吧。

弟弟看了一眼说,哥,你来这儿费这事干什么?这两兄弟一天不知吃下多少东西。说着又问起村里别的什么事。老伍就诎诎地喝茶。

茶喝了一杯又一杯,弟弟问了村里的事,问了老伍生活的事,也谈了自家的一些事,就是不提荔枝。老伍不知道,其实荔枝在弟弟那里不算个事。他趁再次端起茶杯的功夫,开了口,试试这荔枝……那时,电视上的那场球赛正进行到紧张处,弟弟的屁股半离了沙发,眼睛和嘴巴都老大老大。老伍便识相地把后半句话收回来。

闷坐了一会,老伍想,荔枝是买给侄儿的,跟弟弟提干劲嘛?这样一想,他心里一敞亮,给了自己一个很喜人的嘲笑。他转过头,跟两个侄子聊起来。他们刚刚正因为伯伯顾着跟爸爸说话而苦恼着。见伯伯转过脸,知道接下来伯伯是他们的了,两个小脸展得灿灿烂烂的。

跟侄子好说话,老伍把那袋荔枝提起来,在两个侄子面前晃荡着,很有底气地招呼着,吃荔枝啦,可甜着呢。两个侄子的脸还是灿烂着,但老伍发觉那眼光还盯着他的脸,等着他说点村里的新鲜事。那么大一袋荔枝愣是没有落进他们眼里。老伍半僵着笑放下袋子,摸摸侄子的头,事儿可多了,我得慢慢说,先吃荔枝吧。

小侄子很干脆地晃着头,不吃不吃,伯伯讲故事。

大侄子则跳过吃荔枝这事,直接说,伯伯,你一路骑着车来,路上很好玩吧。放暑假了你带我跟你骑着车回去,我也有新车了。

老伍很不甘心,这荔枝侄子是没吃进嘴,不知道多可口。他伸手摸出几颗荔枝,托在掌心,展在两个侄子面前,先吃荔枝,吃过了,我说最新鲜的事。

大侄子拿过一颗,三扭两扭,很熟练地剥了壳。老伍看见那荔枝肉果然厚而多汁,很惹人喜的样子,心里跟着甜润润的。大侄子没看手里果肉,手一扬,荔枝丢进嘴里,随即用舌头抵出荔枝核。老伍很高兴地看到期那核小而皱,知道这丑荔枝果然没选错。大侄子不知有没有感觉到这核是小小的,他端起桌子上的烟灰缸,扑地把核吐进去。老伍很失望地看到,大侄子脸上显不出什么表情,好像口不喝时,有意无意地喝着一杯白开水。

小侄子有表情,他指着荔枝壳上的黑点说荔枝发霉了。老伍笑着给他剥了一颗。小侄子看见剥出来的果肉挺干净,就让老伍把它放进自己嘴里。他边嚼着荔枝边扯着老伍的手,伯伯,现在可以讲故事了吧。

老伍疑惑地剥了颗荔枝,放进自己嘴里,小心地嚼着。果肉肥厚多汁,一股清甜直渗到心里去。他看看那袋荔枝,堆在桌子那大袋小袋的糖果中,有点刺眼。他不想再让侄子吃荔枝了,他知道不管他这次买些什么,侄子都不会感到新鲜高兴。他们感兴趣的是他嘴里的那些离他们很远的事。老伍吐了嘴里的核,拍拍两个侄子的头,来吧,给你们讲故事了。侄子欢呼着,拥在他身边,仰着头看他。

午饭时,弟媳弄了花花绿绿一桌子的菜,老伍坐着怪不自在的。鬼使神差般,老伍夹着菜,又嚅嚅地说到他提了袋荔枝,试着味儿还不错的。

弟媳是个细心人,笑呵呵地把一盘鱼丸子往老伍面前推,说,阿伯来就成,每次带东西干嘛,还当是外人?再说,家里什么也不缺,你看这两个小家伙,什么新玩意儿没试过?他们就愿意你来。

老伍埋头扒饭,可能吃得太起劲,额上冒着汗,觉得想打自己俩巴掌,不提那荔枝会死吗?他骂着自己。他看着一大桌子的菜,想着,早上还不如买点菜来,中午就摆在桌上,不是更实在些?但细细看了桌上的菜,他又庆幸没买菜,买什么菜呢?桌子上这些十有八九他从不曾买过。记得以前他每次来就带来自己养的鸡生下的蛋,自己园里种出来的菜。弟媳很高兴,说城里人就爱这些,最安全最有营养了。后来,就让老伍别带了,那么老远的路带着不合算,一路颠簸着也坏了一些。现在城郊的农民进城卖鸡蛋卖菜的可多了,城里每天都能买上乡村产的东西,很便宜的。老伍还大老远带来就不合算了。再说,老伍养的鸡不多,鸡蛋要一个一个地攒,攒久了不新鲜。城卖蛋的农民养的鸡多,卖的鸡蛋刚刚从鸡窝掏出来,新鲜。

老伍想想也是,第一次没带鸡蛋和菜上城,他在大街上转了半个上午,最后提了两斤上好的五花肉。他看着肉,能想象到肉熟后那份令人垂涎的喷香,虽然城里的肉价吓人的高,这会儿,肉在手里,对价钱的不满也淡多了。想到两侄子就着五花肉扒饭,他脚步都轻起来了。谁知,弟媳对着那大块肉犯了愁,天,弄了这么多肉,还夹着这么多肥肉,这可怎么安排?两个孩子挑食,一天好劝歹劝才皱着眉扔了巧克力,咽下几片瘦肉。她呢,嫌太油腻,更吃得少。不吃吧,太浪费了。最后,那顿午饭弟媳只弄了一小碟猪肉。其它的,硬让老伍带回村子,说放在家里也是个浪费。

从那以后,老伍就不再往弟弟家提猪肉了。也是从那以后,老伍就很少上城,他发现走亲戚也很费脑筋的。

下午,老伍要走的时候,弟媳照例装了一大袋糖果饼干之类的东西,让老伍带回去,分给邻家的孩子。这些侄子吃腻了的东西在村里孩子们那时,是了不得的宝贝。老伍接了,他知道,不拿走也是个浪费。

他回过头去看那袋荔枝。因为刚刚喝茶,弟媳把桌子上所有的东西收拾到桌子下层去,包括他早上提来的那袋荔枝。那些丑丑的荔枝挤在一堆水富士苹果、水蜜桃和巧克力当中。除了老伍,这家里没有人会记得它们。几天后,弟媳收拾桌子,就会发现它们不新鲜了,会把袋口扎紧,轻轻放进垃圾桶里。老伍好像看见几天后弟媳真正在收拾屋子了。

出了门,来到大街,有风缓缓吹来。老伍不知什么缘故,憋闷得慌。他双脚踩着,把着车头的手却扭来扭去的,就是不往出城的大道上去,单在大街上转圈圈。转了几圈,竟来到早上卖荔枝的那老农面前去了。老伍看那荔枝没有比早上少多少,还剩一筐多。他突然很想蹲下来,拍拍那老农的肩,跟他扯上几句,说老伙计,咱们都一样,管他呢,他们不买,是他们不识货,我买荔枝。老伍终究克制了冲动,只说了最后一句话,我买荔枝。他又称了两斤荔枝,衣袋里的票子差不多用光了。带了这荔枝,老伍上了车,才很踏实地往回村的大道上拐。迎面吹来的风虽然没有早上那样清凉,暖乎乎的也让人惬意。

自行车吱吱呀呀地扭上通进村子的小土路时,夕阳已经收了最后一缕晚霞,连村前的池塘里也看不到一丝反光了。村里一群孩子聚在村口捏泥人。不知谁先发现了在黄昏中越来越近的老伍,站起来直着嗓子通报这消息。一群半大的孩子围上来,笑嘻嘻地盯着老伍的车架子。看到老伍车架后的蛇皮袋鼓鼓的,他们黑不溜秋的小脸光彩起来。这已经是一个习惯了,老伍上城走亲戚回来会有好东西吃。

老伍把车用一只脚支着自行车,人半搭拉在车上。看着面前的一群淌着清鼻涕的孩子,就算老牛盯着依在脚边的牛犊子。

小点的孩子着急起来,扳着沾满泥沙的车轮远。老伍才慢吞吞地下了车,慢吞吞地去角车架子后那个蛇皮袋。

老伍的手在蛇皮袋里掏摸了一阵,把自己买的那袋荔枝提出来,把弟媳捎来的糖果留在蛇皮袋里——以往,摸出来的就是那些花花绿绿的糖果——吃荔枝啦。老伍把袋子举得高高的,把声音拖得长长的。孩子们仰起小脸,拢得更紧,伸长了沾满泥巴的手欢呼着。好几年来,村里不曾种过荔枝,既然没种,专门给孩子买荔枝也属稀罕。此时,老伍手里的荔枝是他们想不到的美味。

虽然急切,但孩子们不抢,站成一圈,静静地等着老伍分。他们知道,有伍伯在,每个人都会有,会分得匀匀的,谁也不用急,也别想占点什么便宜。

老伍往每个孩子手里放上一小把,孩子们撑着那小把荔枝,像举着小小的火矩,黑黑的脸耀得红通通的。

很奇怪,同是那老农筐里的荔枝,放在弟弟铺着玻璃的桌子上,显得寒碜。现在孩子们举在黄昏,黑点也看不到了,鲜鲜地红,惹眼极了。老伍刚把剩下的一点荔枝往蛇皮袋里装好——这些是留给四邻的几个老人的,这一季,保准他们也未尝过荔枝——孩子们已经散坐在门槛边、石头上,只听见嚼着果肉吸着果汁的啧啧声,偶尔夹着轻轻的吸鼻涕的声音。

老伍坐在自家门槛上,心满意识地卷着纸烟,亏得买回来了。一会儿,摸摸衣袋,又遗憾地想,早知道把枕头下那几张票子也带上,能多带几斤荔枝回来。

一些孩子几颗荔枝下肚子,暂时解了馋,便边吃边玩耍着。有的只扯了荔枝蒂,去了壳,把里膜完好地留在果肉上。再剥去枝蒂周围一小圈膜,把果肉取出,剩下完整的椭圆的膜,手指夹住这膜壳的口子,另一只手掌用力一啪,就啪地一声脆脆地响,其它孩子只听这一脆响,就拍着手鼓劲。一些孩子舍不得把膜拍破,留着枝蒂,同样小心剥去外壳,留下白色的膜。只在荔枝中间撕去细细的一丝膜,就像给荔枝上了腰带。上半部分的膜往上扯着翘起,下部分的膜往下扯,如一个倒扣的小碗粘住荔枝尾端。这样一来,荔枝成了一个别致的小灯笼。中间饱满发亮的果肉是类灯笼主体,上下两端如小碗的膜是装饰。孩子们为自己的杰作得意洋洋。

老伍看着孩子们把荔枝由美味变成玩具,又从玩具变成美味。嘴里的烟吞吐得缓而满足。村子的黄昏在孩子们拍荔枝炮的脆响中显得生气,在孩子们甜亮的“灯笼”下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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