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1点钟,姨妈在轮船码头接我,当晚又乘上小轮船,随姨妈到沔阳县表弟家里去。
姨妈搬了一捆很大的柴火,到表弟家里已是晚11点钟了,弟妹们都进入了梦乡。姨妈喊醒了表弟,睡得朦朦胧胧的表弟眯缝着眼打开门,莫名其妙地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姑娘发呆。姨妈连忙向表弟介绍说:“这就是湖南姨妈的女儿美珍姐,快叫!”他不好意思的叫我一声。
表弟长得很漂亮,皮肤像女孩子一样白嫩,小小的单眼皮,眉毛浓郁,前额生得很高,四方大脸非常饱满,个子不是很高,看上去就像个成熟的半大男孩子,根本不像农村长大的。
他那害羞的表情,当时我以为农村孩子没见过世面,见到陌生的姑娘畏惧而紧张,根本没有在意什么。一会儿,这种紧张空气就烟消云散了。
姨妈陪了我两天就回仙桃去了,我跟三个弟妹一起过得非常愉快。每天早晨表弟上街买菜,总是买个我最喜欢吃的菜回来。弟妹上工去以后,表弟带我去他们生产队轧棉厂玩,那里全是女孩子,她们的穿着与湖南乡下妹子显然不同,都是大红大绿,喜欢戴银手镯,耳朵上戴银耳环。
她们看见表弟引来一个陌生姑娘非常好奇,手上的活都停了下来,先望一望我,马上将眼光投向表弟,大家哄地一笑,表弟的脸刷地又红了,很不好意思,他什么也不说就去修轧棉机了。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在上千人的大会上,我敢上台讲话,平常与别人打交道,我的举止也很大方。不料,来到这群灵巧勤劳而又带点野性的姑娘面前,被一阵哄笑搞得莫名其妙,使我显得很难为情,有点难堪。回到家里,我问表弟:“这些姑娘为什么看见我会哄笑呢?”表弟说:“这要怪我妈,你没有来之前,她就跟村里的人说起过你……”究竟说了什么呢?从她们怪怪的眼神里可以猜到八九。后来,又有断断续续的村姑少妇和老太婆来围观我,弄得我怪不好意思。
晚上,我和表妹睡一床,她们最爱听我讲故事和讲笑话,天天晚上要求我讲,有时候,想不出好故事,便瞎扯一顿,逗得她们哈哈大笑。弟妹们也非常活跃,常常表演地方戏给我看,我的到来,给弟妹们带来了许多欢乐,不知不觉就过了半个月。
有一天,姨妈将我和大弟弟接到仙桃,帮我买了新衣服,还去照了一张全家照。姨妈对我说:“美珍,别回去算了,街道上动员你下农村,我这里也是农村,女孩子大了,反正要嫁出去的,你干脆做我的大媳妇算了。”姨妈的话吓出我一身冷汗,天啦!她老人家怎么开这个玩笑!我连忙说:“不行!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们是老表呀!有血缘关系,是不能结合的,何况我比表弟大五岁呢!”姨妈认为表弟跟表姐成亲是合情合理的,因为湖北农村的风俗都是丈夫小妻子3——5岁,表姐妹成亲的例子,到处都是。
我立刻明白了姨妈为我张罗的一切,但是近亲结婚是很不好的,是不合法的,我担心姨妈会有过激行动,马上觉得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避着姨妈发了一封信回家,对母亲说了姨妈的想法和要求,心里感到不快,要找理由离开,如果闹僵了就不好办。信中要母亲找个借口催我马上回家,越快越好,十万火急。
在表弟家里住了20多天,终于脱离了是非之地,平安回到家里。这时长沙的上山下乡运动基本结束。我的好朋友中也下去了几个,母亲说她们是第一批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到江永县,据说那里是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楼上楼下,全是电灯、电话,在外面走路时,抬头就是果树,果子还碰头呢!想吃就摘,第一批名额还有限制,还说第一批去的能享受政府许多优惠政策,还能领到安置费,所以大家争先恐后的报名,这次去了很多刚离校的学生。
没有下去的青年仍然还有很多,他们各奔各的出路,有的当代课老师,有的去父母单位做临时工,有的挑土石方,有的在家复习功课,准备高考或复读,还有的大龄女孩,家里养不起她,而又不愿意从事劳动,就走结婚的路,去依靠丈夫养活。
那时候,我已是21岁的妙龄女青年,对个人问题,从来没有去想过,而且对那些没有事业和工作、过早谈恋爱的人一点也不感兴趣,甚至不想跟那些人交往,认为她们是没有立志,寄望过一种寄生虫的生活,不禁为她们惋惜。
母亲了解我这些观点,毕业后,上门说媒的人也不少,可是母亲从未提及到这个方面的话题。父亲倒是只想把我早点嫁出去,为了此事,父亲与母亲之间产生了分歧,所以,我总是想方设法去赚钱,来减轻父亲肩上的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