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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有大哥在不要怕

她有一个比她大一岁的哥哥,还有一个比她小四岁的弟弟,当饥寒交迫中父母打算送人一个孩子时,重男轻女的父亲一咬牙送走了她,那一年她八岁。

只过了几个月,母亲就偷偷的来看她了,母亲流着泪说,我已经丢下一个孩子,再不能失去你,我得把你带回去。她害怕的问母亲,爹会答应吗?母亲斩钉截铁,会。

她听村里人议论过,母亲被她的男人抛弃后才嫁给父亲的,在别的地方,她还有一个没见过面的大哥呢。

在父亲带着偏见的打骂中,在一天又一天的劳碌中,她羡慕的看着哥哥和弟弟都走进了学堂,而她迎来的却是母亲的瘫痪。小小年纪,她扛起了母亲曾担负的所有重任,并且她还得为母亲一天熬三次中药。

然后那个同母异父的大哥从遥远的部队赶来了,瘦高的个子,有神的眼睛,草绿色军装,好听的普通话。他和她一起照料了好多天母亲,然后掏出身上所有的钱对她说,妹妹,你得上学,长大才有出息,大哥每月有六块钱的津贴,以后都寄给你上学用。记住,有大哥在,什么困难都不要怕。那一年,她十一岁。

老师点名的时候,她坐得笔直,答得最响,惹得其他孩子都笑她,老师听写的字她总是一百分,所以老师也总是表扬她。

可惜只上了一个月,她就永远的离开了她热爱的学堂。大哥寄来的钱还不够给母亲买药的,父亲给队上看牲口,哥哥间隙去挖河,弟弟年幼无知,母亲的病又越来越重,父亲说,你哥哥和弟弟是必须要上学的,你一个丫头片子识不识字没关系,就回家照料你娘吧。

母亲还是恋恋不舍的去了,撇下孤苦无依的一家人,留下一大堆还不清的债务。大哥再一次来到她们家。处理完母亲的后事,悄悄把她叫到一边说,这是大哥借来的一百块钱,你拿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花,另外,要是有人给你说婆家,你可别答应,你现在还太小,又没人疼你了,以后有事让别人给大哥写信,我马上要复员了,这是大哥家里的地址。妹妹,遇事多长个心眼儿,真过不去了,还有大哥呢,记住,有大哥在,任何时候都不要怕。那一年,她十五岁。

从此,大哥就是她的主心骨。

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到来了,父亲吞吞吐吐地通知她,男家来催着结婚呢。她哭着问,我什么时候有婆家的?父亲说,你娘死得那一年,我和你哥去要饭让人家狗追,亲戚们全躲得老远,房子要倒了,帐还没还上,这时,有人给你提亲,说男家出二百块钱,条件是三年后完婚。我也是没办法才……反正钱也花啦,你要不答应,我就去跳井。

村里人说,你娘没了,还想爹也没了呀?认命吧。

她想起了大哥的话,于是托人一封又一封的写信给大哥,却都是查无此人的退信。

绝望中她答应了父亲。结婚前一夜,她一边替哥哥弟弟做着针线活,一边哭成了泪人,要是有那娘活着多好呀,现在有谁管你那傻闺女呀?哭着哭着竟也打了个盹,恍忽中大哥走来说,妹妹怎么哭了?她说,我现在害怕极了,我听说他家已经有七个孩子了,未来的婆婆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这是一个无底洞呀,爹把我偷偷卖给了人家,我可怎么办呀?大哥流着泪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妹妹,有大哥在不要怕。醒来泪水打湿了棉被。第二天,她悄悄放下珍藏了三年的那一百块钱,寒酸地出嫁了。那一年,她十八岁。

因为那么不光彩的花过人家的钱,因为没有一分钱的陪嫁,因为哥哥出门打工弟弟正在当兵,她开始了在婆家倍受虐待的日子。每当她觉得快要顶不住的时候,她就会想到大哥,想起大哥说的话,妹妹有大哥在不要怕,她就会咬紧牙关对自己说,我不怕。

还好,通情达理的丈夫在知道了全过程后,对她变得疼爱了很多,尽管其他人对她依旧瞧不起,但她总算又有了新的主心骨。

日子一晃就晃进去四十年。她也苦苦地找了他四十年。期间也有人说在南方见过他,她便赶紧托这人捎去香油、绿豆什么的一大堆东西,后来有人告诉她,说这人是个大骗子,她大哭一场,不是因为受骗,而是她害怕也许一辈子都找不到大哥了。

那一天,没什么征兆的接了那个电话,她兴奋的像个孩子似的哭了笑笑了哭的。她说,我大哥还活着!我失散多年的大哥还活着!

原来大哥复员回到家就赶上了文化大革命,十年浩劫中他爸爸因政治问题被斗得死去活来,一家人也被赶出了城市,他不敢给她写信怕她受牵连,后来他想回家看看她,可他太穷了,连张火车票都买不起。再后来,他终于攒了钱回来看她,她却又不在村子里了。因为单位只给了三天假,路上来回就耗去两天,他没时间再到处找她,就又匆匆打道回府了,以为总会有机会再去看她,谁知这一走竟再也没回去过。

原来他现在就在湖北宜昌,他是费了好多周折才找到咱家电话的;原来他是因为腿风湿得厉害,才没办法回来看我;原来他始终惦记着我呢,他说他总梦见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她对着一家人叙叙叨叨。

她就是我苦命的母亲,他就是我善良的大舅。

后来,父亲陪母亲千里迢迢去看了大舅一趟,回来都很久了母亲还在不停地感慨,我们一家人也为他们兄妹团圆而万分激动。

是啊,艰苦的岁月,那一句“有大哥在不要怕”多重啊!贴心而温暖,那是母亲无依无靠时的一片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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