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钊哥,钊哥——”
但见一个八九岁的小胖墩嘴里边喊着边往一个小土包上跑,土包上此时正聚集了七八个年龄在十岁左右的男孩儿。站在土包最顶端的男孩原本正望着远方,摆出一副自己和后面小伙伴们一致讨论出的睥睨天下的表情,却在听到跑来的小男孩的喊话之后脸上表情一垮,变成了气急败坏的样子。
看着跑近的孩子,一脚就踢了过去,边踢边吼道,“不是刚跟你说过的吗!要喊我大当家的,你小子是把脑子和着薯饼一起吃下去了吧?”后面几个孩子也是咋咋呼呼的跟着一起或是质问或是趁机取笑那小胖子。
小胖子挨了踢也不着恼,知道这钊哥虽然看似凶恶,但踢在自己屁股上的那脚全然没使劲,倒更像是给自己的屁股蛋做按摩。嘿嘿笑着抹了把头上的汗,也不理后面的人,只是对着那钊哥说道:“俺跑着跑着就给忘了,要不俺再来一次?”
站在顶上的钊哥却是无力的摆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下次注意吧。”然后表情一正,重新摆回了之前睥睨天下的表情,沉声问道:“先锋官二胖,可有探到敌情?”听他一发话后面的孩子们也马上恢复了安静,努力摆出之前自己好不容易想出来的造型。小胖子一听赶忙一挺自己的小肚子大声回答。
“报钊额大当家的,据前方骑大马的来报,在前面距我们那个那个三万里外发现坏人,请大当家的带我们过去打仗!”好不容易把这一大段话说完,小胖子肚子一瘪悄悄嘘了口气。
这段话说的颠三倒四不明不白,却是一帮孩子们昨天刚刚从一个走方郎中那学来的。那郎中不但会看病治人还顺带贩售一些个小玩意儿,在从小到大都只在村子周围野的孩子们看来那自然是又惊奇又佩服。于是在那钊哥的带领下一帮孩子把那郎中团团围住硬是不让走。郎中也是好脾气,索性就在孩子们的包围下说起了书,一帮孩子听得是一个如痴如醉,郎中说完一段也就走了,而听了书的孩子们却是意犹未尽,索性今天又来了个情景重现。
听了小胖子的报告,钊哥也没管他话里的颠三倒四乱七八糟,大声说道:“探的好,鼻涕娃,取我宝刀来,张二狗,备好我的良驹,其余小的们,抄家伙准备上啊。”一帮小子听了话之后就如同炸了锅一般,一边嗷嗷叫着一边开始准备家伙。这准备的家伙也是五花八门,什么烧火棍,插门闩,大锅盖各类东西都有,硬是没有重样的。
这时鼻涕娃也把那钊哥所说的宝刀拖了过来,这却是一把开了锋的真刀,虽说看上去做工锻造都很粗陋,但是磨得锃亮的刀刃配合上长达一米的黑铁刀身却散发出一种原始粗狂的狰狞气息。钊哥一把抓过大刀,顺手舞了个霸气的刀花,在众小弟叫好声中摆出一副淡然的姿态,可姿势摆了一会却一直不见自己的良驹,钊哥不耐的喊了一句,“二狗,还不赶紧牵过来。”却听那张二狗从远处怯怯的回道:“钊哥,这,这肥狗不听我的,我牵不动啊。”
原来那钊哥之前口中的良驹其实是一条大肥狗,这狗吃的膘肥体壮,一身的纯色黄毛都隐隐透出一股油光,看上去少说有百十来斤,若是站起来也确实够当这帮半大孩子的“良驹”了。不过这肥狗应该是刚吃完饭,此时正在土坡旁的大柳树下眯着眼睛乘凉,任那张二狗围着它又拉又拽,又求又哄,这肥狗就是眯着眼睛趴着,岿然不动。
钊哥一看这情景,只得自己也下了土坡来亲自对付这懒狗。只见他三五步跑下土包来到这肥狗身前,嘴里边叫着:“懒货,赶快起来”边在这肥狗肉最厚的屁股上来了一脚。这肥狗吃了一脚只是半睁了下眼睛挪了挪屁股,然后又没有动静了。钊哥一时间对这惫懒的肥狗也是没了办法,正有点恼羞烦躁之际,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趴下身掀起肥硕的狗耳朵小声说道,“要是想今天晚上有酒喝,就赶紧给我起来。”之前还一点动静都没有的大肥狗一听这话,先是甩了甩耳朵,然后迅速爬起身,围着钊哥又是转圈又是吐舌头,露出一脸的谄媚相。
旁边看着的张二狗见到这一幕真的是又惊异又佩服,赶忙跑到钊哥旁边问道:“钊哥,钊哥,你这是什么法术啊?”钊哥却是微微一笑,一脸神秘的回到,“天机不可泄露。”说完便带着大肥狗往土坡上跑去,一边走还一边在心里想,“这句从说书那学来的话真是太威风了,可惜这次只能对着张二狗一个人说,以后一定要找机会在人多的时候说上那么几次。”跟在旁边的肥狗看着这厮一脸想掩饰但是还是露出来点的喜色,偷偷露出了一个鄙视表情,然后又赶快重新变回了之前的谄媚。
虽然经过一番波折,不过一帮孩子们的热情倒是依然不减,见钊哥回来后,众孩子都是一边胡乱舞动着手中的家伙,一边瞎咋呼着。这时已经将表情重新调整成一脸淡然的钊哥在众孩子们的咋呼声中一抬腿就跨上了肥狗的背,然后大声吼道,“小的们,随我一起下山杀敌了啊——”然后就一狗当先的冲下了土坡。一众孩子们也是跟着从土坡上冲下,一时间黄土飞扬,淹没了一众孩子们的身影。
这些孩子们都住在旁边的小山村里,几个孩子由于岁数相当,自小能爬能走就在一起玩,感情一直很好。那孩子们口中的钊哥是村里林铁匠的儿子,名叫林钊。和世世辈辈都生活在村里的村民不同,林铁匠当年是背着尚在襁褓中的林钊从别处迁来的外来户。虽说是外来户,但是由于林铁匠一手精湛的打铁技艺,加之为人又热情豪爽,所以安顿下来不久也就被村民们诚心接纳了。
林钊自小就和林铁匠相依为命,虽然没有娘,林铁匠这个爹也是粗枝大叶,不过小林钊还是如杂草一般顽强的在山村里茁壮成长起来。并且在三岁的时候用自己的拳头和满身的抓痕换来了村里同龄孩子中老大的地位,同时也开启了他幸福美好的童年生涯。
不过这幸福美好也仅仅持续到小林钊五岁为止。那天吃过晚饭的小林钊正带领着一群小弟准备在树下比赛用尿射蚊子,就在比赛即将开始的时候,一向对他不管不问的林铁匠突然出现了。然后林钊就在一群自己小弟的尾随下被林铁匠拎回来家里,剥光之后被扔到了一口半人深的大锅里。大锅里盛着半锅的清水,林钊一时没弄懂什么情况,还在一边叫嚣着要回去带领小弟们比赛一边琢磨着,“老爹这是怎么了,难道突然良心发现要给我洗澡搓背?可是洗澡也不用专门弄个铁锅来吧。”
就在林钊还在瞎琢磨时候,林铁匠已经果断在大锅下面烧起了火,然后不断把一些草药按顺序扔到锅里和林钊一起煮。小林钊一看情况不对,马上准备开溜,结果还没等头冒出锅,就被林铁匠一巴掌按了回去。这时候锅里的水已经逐渐被烧热,一些药草也开始在加热下慢慢释放出各种颜色,这情景让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林钊也是心里有些发毛,果断加大了逃跑的力度。不过一切的逃跑行为在林铁匠的大手面前都是那么徒劳,面对这种局面林钊只好运用语言攻势,“老林,你别忘了你就我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如果把我给煮熟了你个老光棍就绝后了。”“爹,我知错了,我再也不偷偷往你的酒缸里尿尿了,你饶了我吧。”“姓林的你等着,我一定会报复的。”林铁匠一边听着林钊的胡言乱语,一边平静的往锅里加药,不过时而抽动的眼角暴露出林铁匠的内心并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此时大锅里的水已被烧沸,里面的药草也在林钊的折腾下混合到一起,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味道。看着锅里非青非紫的药汤中不时冒出一个个泡泡,闻着那奇怪的味道,尾随来的小屁孩们一个个都是目瞪口呆,想着老大今天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不过此时锅里的林钊虽然热的难受,却感觉不时有一丝清凉之气钻往身体里钻来降低自己身体的热度,而在发现每当自己在锅里扑腾的时候,这清凉之气就钻入的更快的时候,林钊毫不犹豫开始加大了扑腾的力度。
于是就出现了一幕奇景,熊熊燃烧的柴火炙烤着一口半人高的大锅,大锅里面是不断冒着泡的药汤还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味道,锅里的林钊一边在锅里生龙活虎的扑腾嘴里还不断叫嚣喊叫,锅外面的林铁匠时而往锅下填柴时而往锅里加药然后在林钊往上冒头的时候不断把他按下去,最外面围了一圈小屁孩两眼发直一声不吭的盯着锅看。这一幕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直到最后锅下的火灭了林铁匠才让烧得满身通红但嘴里依然不停叫嚣的林钊爬了出来。
自那之后,山村晚饭后的宁静时光就一去不复返了,每天固定一个时辰的来自于林钊的嚎叫总会如期而至,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村里人们也逐渐适应了这一固定项目,甚至一年以后大家饭后打招呼都变成了如“啧啧,今天那小子叫的响亮,看来半大小子还是得多吃肉啊,咱这次新猎到的鹿肯定那味道这是没得说……”“老哥,今天钊小子怎么叫的有气无力的,咱要不溜达过去给他提提劲儿……”
林钊当然不是认命的主,在第二天发现林铁匠有重复前一天的趋势时,就果断躲的远远了,可惜林铁匠依然在不久后把他拎了回去。如是再三之后,小林钊果断转换战术,开始对铁锅下手,可惜他老爹就是个铁匠,还是个技艺精湛的铁匠,所以在发现大锅破损之后迅速补好然后又在之后三天连续铸造了三口同样的新锅,一字排开的架在院子中,如同向林钊默默的示威。小林钊有点没辙了,锅搞不定,又怎么都找不到林铁匠藏起来的草药,每天的悲惨命运只能就这么不断继续,他也只能通过偷偷往酒缸里撒尿等方式进行自己那无望的抗争。
经过半年之后林钊已经绝了不泡药澡的心思,原因很简单,他发现泡完药澡之后自己越来越有精神,力气也越来越大,甚至连以前恼人的蚊虫也不来烦自己了,既然有好处那吃点苦也就忍了吧,不过和老爹的对抗还是不能停,咱林钊不是半途而废的人。于是在有机会时向自己老爹酒缸里偷偷尿尿的行为一直持续到林钊九岁,不过在偷偷尝过酒这东西之后,林钊决然的放弃了自己以前幼稚的行为,改为另一种方式报复自己的老爹——把他的酒喝光,让他无酒可喝!
村里的族老也曾来问过林铁匠关于药浴的情况,林铁匠解释说是自己这一脉祖师爷传下来的配方,能强身健体,然后毫不藏私的把配方拿了出来给村里好奇的村民看。大家一看那草药也都是些稀松平常的货色,大山里遍地都是,而药草处理的过程又繁琐复杂,又想到自家的孩子怕是也不忍心直接丢到锅里煮,也就熄了学习林铁匠的心,也让一帮小屁孩们暗暗松了口气。
每天看着老大在锅里煮还是挺有趣的,不过如果换成自己,那还是算了,咱可不是老大,从锅里煮一个时辰捞出来还能活蹦乱跳的,咱还是乖乖在旁边看着老大一个人受苦吧。不过这种强势围观的行为也没持续多久,在林钊揍了边看着他在锅里煮边傻笑的鼻涕娃以后,小屁孩们再没来过,甚至听到他的惨叫声都会躲的远远的,最后只剩下那只肥狗每日淡定的看着他在锅里扑腾,听着他发出的一声声划破天际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