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争开始不久,有一位名叫麦克列兰的年轻将军,带着二十万大炮和一部活动印刷机,冲进了维吉尼亚,攻击南方联军。事后,他的活动印刷机印发出几十次夸张的捷报,将他的胜利告知全国。
由于当时战事才刚开始,人民恐慌而盼望着某个英雄出现,所以也就这个年轻军官对自己的评估信以为真。在布尔河战败后,林肯请他来华盛顿,任命他为波多马克军区司令。
麦克列兰毕业于西点军校。他极爱骑马,因为骑在马上更使他像个统帅。
他的部下老远看见他骑马过来,便高声喝彩,他便在马上得意洋洋地模仿拿破仑挥手的样子,为此赢得了“年轻的拿破仑”的美誉。
他的确有些拿破仑的才干,一上任便开始重新组织和训练军队,使得那些不知纪律为何物的士兵成为惟命是从的军人。三个月过后,这些经过训练的士兵便达十七万人之多。每一个人都主张采取行动——除了麦克列兰以外。林肯再三催促他进攻,但他不肯。他举行阅兵并谈论许多有关他行动的事,但说起来也不过是空谈。
他一再地拖延,一再地找出各种理由来推拖,但当他被逼到不得不加以说明时,他总是怒气冲冲甚至不加理会。任命麦克列兰是希望他大权在握能更方便地行动,然而这些似乎只是膨胀了他的自信心,使他骄傲得以至目中无人。他老早就看不起总统,认为他是个傻瓜,并常常背地里称他为“大猩猩”,他还称内阁成员们为“几只我生平所见最笨的鹅”。
波多马克河毫无战事。林肯忍受不了这种寂静,他迫切需要胜利来鼓舞士气,激励民心。因此,在一个寂静的夜晚他找到西华德,带着秘书约翰·海,前往麦克列兰家,碰巧总司令去参加一个婚礼。等他夜晚十一点半回来的时候,发现了等候约一个钟头的总统一行人,他走过他们所在的房门口,爱理不理地径直上了楼,一会仆人传下话来,说他太累了,已上床就寝。这个年轻的总司令如此无礼,使西华德气得发抖,林肯则平静地离开了。第二天他说:“只要麦克列兰能打胜仗,我情愿为他牵马。”
一年过去了,麦克列兰还是没有行动的迹象,只有操练士兵和举行阅兵,并说大话。
全国为之哗然,而林肯也为麦克列兰迟迟不动的缘故,而受到各方的抨击和责难。
“你的拖延要毁灭我们了。”林肯叫道,并正式下达进攻的命令。麦克列兰事到如今必须采取行动,否则就要被逼辞职了,于是他连忙赶到哈泼渡口,命令他的部队立刻出发。他计划去攻打维吉尼亚,打算由乞沙比克和俄亥俄运河将船只驶过来,用以架桥在波多马克河的两端。但是在最后一刻,整个计划必须放弃,因为船只比运河的闸门还宽了六英寸,根本无法通过。
当麦克列兰将这个事情告诉林肯,并说浮桥尚未准备好的时候,那最有耐心、也最会容忍的总统终于发脾气了,用他以前在印第安纳州乡下的俚语质问道:“见鬼了,为何还没准备好呢?”
终于,这“年轻的拿破仑”在5月对他的士兵们做了一场重大的演说,正如以前的拿破仑一般,然后十二万士兵便整装出发了。
战事已进行一年多。麦克列兰曾夸口说他要立即解决整个战事,并让士兵们早点回家去种植玉米和小麦。
李将军和斯登华尔·杰克逊很清楚他们所对付的是一个胆怯且从来不上战场的麦克列兰。
所以李将军就让他费三个月的工夫到达里乞蒙。当麦克列兰带兵抵达城外时,士兵们似乎可以听见教堂的钟声。
这位机智的李将军之后便一连发动了几次凶猛的攻击,不但在七天内,就把他赶回兵舰上躲起来,且还使他损失了一万五千名士兵。
麦克列兰的兵力本来就比敌人多。他每次不会一下子把他所有的兵力用上,但他却不断地要求增兵。起初,他要求多加一万,然后五万,最后要十万。他晓得,那是不应该的,而林肯也知道他晓得这一点,林肯告诉他,那种要求“简直是荒唐”。
麦克列兰的岳父——任参谋长的马细——说事到如今除了订约投降外,别无他策了。听到这话时,气得涨红了脸,就请人把马细找来,便说道:“将军,我听说你曾说过投降这个词,只要是与我们的军队有关的话,那是一个不该使用的词。”
“在军事行动上,”林肯感叹地说,“一个指挥者的智慧是多么重要啊!”
因此,他多次都跪下祷告,祈求上帝赐给他一位罗伯特·李或约瑟·约翰斯顿或斯登华尔·杰克逊。
“杰克逊,”他说道,“是个勇敢、诚实的军人。只要我们有这一种人来统领北方军队,那么国家就不致于如此多难了。”然而在整个联邦军队中,到哪里去找出另一位斯登华尔·杰克逊呢?没有人知道。
两年来,他一直想要找出这位全国所盼望的军事领袖。
他把军队交给一位将军,而这位将军只会率领人马打败仗。
于是,这位让国人蒙受羞辱的将军就被调换,但是另一个也同样是个没有能力的人,尝试一番又造成一万多人死亡。至于林肯,则穿着便装长衣和拖鞋,整个晚上在地板上踱着方步听取各种报告,一再叫嚷着:
“我的上帝呀!国民将说什么呢?我的上帝呀!国民将说什么呢?”而后就又有另一个统帅就任,但依然失败了。
绝望之余,林肯把军权交给班赛特。而班赛特知道自己并不胜任,于是他曾两度推辞。当他被迫受命时,他竟然哭了。之后,他统领军队,向李将军在菲勒利克斯堡的军队猛烈进攻,最后竟丧失了一万三千名士兵。士兵们死得很冤枉,因为根本就没有一丝获胜的希望。
于是军官以及士兵们开始大批地逃亡。
班赛特被革职了,而军队就被交给另一个吹牛者——胡克尔。
“但愿上帝可怜李将军吧,”他夸口道,“因为我不会宽恕他的。”
他带领了他所谓的“全球最精锐部队”迎击李将军。他的兵力有南方军队的两倍多,但是李将军在长思拉村将他赶过河并歼灭了他部队中的一万七千人。
在那状况恶劣的几个晚上里,林肯来回不停地在他房间里踱来踱去,同时叫嚷着:“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虽然如此,最后他还是前往菲勒利克斯堡,去慰问胡克尔并鼓励他所带领的军队。忧伤过度,陷入一种无精打采的绝望中。他几乎不能处理他的公务。信件、电报放在他的桌上都还没有翻阅。
他的医生怕他不能康复,也怕他会永远这样消沉下去。
总统有时会坐着高声朗诵几个小时,听众只有他的秘书或侍从武官。通常他所念的是莎士比亚的作品。有一天他正在给他的侍从武官念“约翰王”,而当他念到康士坦士哭亡儿那一段时,林肯合上书,就背诵了下面的几句:
“天主神父啊,我曾听你说,在天上我们能重见我们的朋友,当真如此,我将再见到我儿呀。”
政敌林肯的内阁们和军队一样,互相争斗与嫉妒。
国务卿西华德自命为“内阁总理”,无视内阁其他的成员,常常干涉别人的行政,引起了那些人的反感。
财政部长蔡斯则蔑视西华德,憎恨麦克列兰将军,更怨恨国防部长斯坦东,同时也憎恶邮政总局长布莱尔。
布莱尔却夸口说,当他一向人挑战的时候“便是他要置人于死地”的时候。他指责西华德是个“无定见的说谎者”,始终不肯和他有任何来往。
布莱尔因到处挑战,终于使自己掉进无法翻身的陷阱里。因为结怨太多,林肯只好请他辞职。
副总统汉尼巴·含林不肯和海军部长基甸·韦尔斯说话;而韦尔斯则头戴着精巧的假发,并留着一大簇白胡须,写着日记,其里面每一页的记载几乎把他所有的同僚们攻击得一文不值。
韦尔斯特别憎恨格兰特、西华德以及斯坦东。
至于那既暴躁又无礼的斯坦东,是他最恨的人。他轻蔑蔡斯、韦尔斯、布莱尔、林肯夫人,乃至于其他任何人。
“他从来不顾虑别人的想法,”格兰特说道,“而当他拒绝人家的要求时,会比准许时还要快乐得多。”
谢尔曼恨透了斯坦东,所以有一次在大庭广众面前,在阅兵台上使斯坦东蒙受耻辱,而十年后当他写回忆录时,还以这事引以为乐呢。
“我走近斯坦东先生时,”谢尔曼说道,“他向我伸手,但我当众拒绝了,那件事是全国人尽皆知的。”
几乎每个阁员都自认为比林肯优秀。
华盛顿全城都说是西华德在把持着政权。这话重重地伤了林肯夫人的自尊心并引起她的愤怒。她只有催促她那谦虚的丈夫要为自己辩护。
“我也许自己不会统治国家,”林肯向她保证,“但西华德确实也是不行的。惟一能主宰我的是我的良知和我的上帝,而这些人们将来都会明白这一点。”
果然时候来到,而他们全都明白了这一点。
沙尔门·蔡斯,看上去像是个天生的政治人才,不但有修养,而且是个古典文学家,精通三国语言。
他是个很虔诚的教徒。他不但在星期日要参加三次礼拜,而且洗澡时还要背诵诗歌,甚至在美国的硬币上刻印“我们信赖上帝”这个口号。每晚就寝以前,他必须读完他的《圣经》和一本讲道的书,所以他全然不了解一位每晚睡前要看阿第玛斯·窝特的幽默文集或培特洛廉·纳斯卑的杂文集才会入眠的总统。的幽默天才,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使蔡斯愤怒而烦恼。
一天,林肯的一位老朋友,自伊利诺伊州来白宫拜访他。守门人用警戒的眼色将他打量一番,就说“总统不能见客,内阁正在开会”等话来打发他走。
“那没有关系,”那客人说道,“你只要告诉亚伯拉罕,奥兰德·克洛格想要跟他讲一个口吃的法官的故事,他就会来见我。”林肯听后立刻吩咐要他进来,并和他握手言欢。转过身向着内阁成员们,这位总统便说:
“诸位,这是我的老友奥兰德·克洛格,他想给我们讲一个口吃的法官的故事。这是个挺好的故事,所以我们现在就把公事先放下吧。”
于是,严肃的官员们和国家大事只得等候,而奥兰德尽管说他的故事,林肯则尽情地大笑一场。
蔡斯气极了,因为他对国家的将来感到担忧。他埋怨林肯根本是把战事当做玩笑,且正在把国家的前途送进破裂和灭亡的深渊里去。
蔡斯在林肯的面前,便假装是个朋友。但在林肯的背后,却是这位总统的死对头。林肯屡次不得不为决定政策而得罪一些有势力的人们时,蔡斯便赶快跑到那闷闷不乐的牺牲者面前,向他们表示同情,然后就挑拨他们对林肯的怨恨,并说若是沙尔门·蔡斯当权的话,他必定能得到公平的处理。“蔡斯就像是一只飞蝇,”林肯说过,“他能在每个他可寻到的、腐坏的地方随时下卵。”
然而,若比起那凶暴的斯坦东,蔡斯还只是一只温顺的小猫呢。短小精干、有牦牛似体格的斯坦东确有一些类似动物的凶猛及狂暴的性情。和斯坦东初次见面是在一次为了专卖特许权的案件开审时,而当时的他们,连同费城的乔治·哈定,都是作为被告的顾问。林肯曾把案件仔仔细细地研究过,并准备要发言。但是斯坦东和哈定却看不起他,不但将他撇在一边不去理睬,还侮辱他,甚至不准他在开庭时说出一句话。将他要发言的一份副本给予他们,但他们觉得那是“毫无价值的”,也不想费任何工夫去研究。
他们不肯和林肯一起上法庭,也不肯让他进入他们的房间,甚至不愿和他同桌吃饭。他们对待他犹如对社会上不入流的人。
斯坦东说过:
“我决不愿和那样可恶、笨拙的长臂猿来往。倘若我不能和一个有绅士风度的人一起处理这个案件,那我宁愿放弃。”“我从来没有被像斯坦东那样的人恶劣地看待过。”林肯说他每次回到家,总是感到极大的羞辱,然后就陷入极度的忧郁中。
当林肯成为总统时,斯坦东对他的蔑视和厌恶更是加深。他说他是“一个痛苦的低能者”,并宣称他毫无办法治理国家,应该由一个军事独裁者把他驱逐出去才对。
有一天,一个国会议员说服了总统,要求调动某部军队。等他拿到命令后便匆匆忙忙地跑进国防部,将它放在斯坦东的桌上,但斯坦东尖声说他决不照办。
“可是,”那个政客抗议道,“你可别忘了这是总统的命令啊。”“如果总统给了你这一道命令,”斯坦东反驳道,“那他一定是个傻瓜。”
那位国会议员又跑回林肯那里,期待着要看他大发脾气,并开除这个国防部长。
但是林肯静听事情的始末后,目露笑意,便说:“如果斯坦东说我是个傻瓜,那么我必然就是,因为他几乎是对的。
我愿意去找他商谈。”
他果然去了,但是斯坦东坚持他的命令是错的,林肯最后只好收回成命。
既然晓得斯坦东痛恨受干扰,林肯总是让他随心所欲地去做。“我不能再给斯坦东先生增添麻烦,”他说,“他的职位是全世界上最困难的。在军队里有成千的人责骂他,因为他们无法升迁;另外的几千人埋怨他,因为他们未得任用。他所受的压力是无法估计又无止境的。他宛如是我们国家中沙滩上的一块岩石,不断地受着浪涛的打击。他不停地击退怒潮,不让它们侵没大陆。我不明白他是如何生存下去的,而不会被打成碎块。没有他,我必遭毁灭。”
然而有时,总统也会固执地坚持己见,而那时斯坦东可要当心了。有一次,他写了一道命令说:“不用假如、而且或但是,爱里渥·赖斯上校应晋升为美国陆军准将——亚伯拉罕·林肯。”
到后来,斯坦东、西华德以及好多最初谩骂或轻视亚伯拉罕·林肯的人们,都晓得要尊敬他。
当林肯躺在福特戏院对面的一所公寓里垂死的时候,这位铁人斯坦东,就是曾经诋毁他为“一个痛苦的低能者”
的人,却说道:“这里躺着全世界有史以来最完善的人类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