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既然成为林肯太太,她就得夺回她的尊严。她不停地抱怨他的衣冠不整、仪容欠佳,他的手太大,他的腿太长,他有时竟然一条裤管扎在靴内,而另一条则套着靴子。玛丽有一次大怒之下,竟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浇在林肯脸上,而且是当着其他房客的面前。林肯则一声不响地坐着一动也不动。斯普林菲尔德有十一个律师,而他们不能全在那里谋生。于是他们常常就骑着马从一个乡镇转到另一个乡镇,总是随着大卫·戴维斯走遍第八司法管区里许许多多不同的地点出席法庭。别的律师们总是设法在每个星期六赶回斯普林菲尔德,与家人共度周末。
惟独林肯没有。因为他害怕回家,所以总是在春季的三个月,以及秋季的三个月里一个人逗留在外边巡回,从不走近斯普林菲尔德。
玛丽总是在抱怨,因为当她的朋友们走进房子时,林肯从不起身相迎,也不会走过去接她们的外衣表示欢迎,甚至当访客离开时,他也不会到门口送客。
他喜欢躺着读书。下班回家后,他就即刻脱掉他的上衣、皮鞋以及领带,并把他前边的背带解开,再把走廊上的一把椅子翻倒在地,在它斜背上放枕头,然后将他的头和肩头靠过去,四肢舒展地躺在地板上。
一位妇人曾和林肯家人同住两年,她说:有一天晚上林肯正好躺在走廊上读书,恰巧有客人来。不等仆人去开门,他就跳起身来,穿着衬衫就走过去,把客人们引进客厅里,还说他愿意为她们引路。林肯夫人在隔壁房间看见妇女们走进来,又听到她的丈夫如此开玩笑的话后,她便大发雷霆,说要给他好看,他却高兴地溜出屋外。直到夜深人静时才回来,而且是由后门悄悄地溜进来。
林肯夫人常常因为花园里没有花草树木而抱怨。于是林肯就种了一些玫瑰花,但他一点也不关心它们,不久它们便因失去照料而枯死。即使后来她催促他布置一个花园,其结果还是长满了野草。
虽然他不大喜欢劳动,但他还是喂养并刷洗一匹名叫“老白”的马。他也喂养自己的牛并亲自挤奶而且也锯家用的木材。林肯时常心不在焉,总是沉溺在出神的状态中,看起来就好像已经忘却了这个世界和其中的事物。在星期日,他总是把婴儿放进一部小推车里面,然后在家门口那崎岖不平的人行道上推着来回地走。有时小孩子会突然跌出车外,但是林肯还是依然推着,而他的双眼盯着地上,一点都听不见他背后那种号啕大哭的声音。他根本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林肯夫人从门口探出头来,以尖锐的声音向他大骂。有时他在办公室劳碌了一天,回到家来,看到她却视而不见,也不说话。他对食物很少感兴趣,她将菜肴准备好后,经常要费一番力气才能把他叫进餐室。尽管她叫着,他却好像没有听见。他总是坐到餐桌边,望着天花板直发呆,直到她再催促他。夫人常批评他从来不管教孩子。因为过分疼爱他们,所以就看不见他们的过失。但他却从不忽略称赞他们的好行为。林肯曾说过:“我喜欢我的孩子们自由快乐,且不受父母专制的管束。爱才是把孩子和父母连接起来的原动力。”他纵容他的孩子们有时又显得太过度了。一次,当他和最高法院的一位法官在下棋时,罗伯特来通知他的父亲吃饭时间已到。林肯回答:“好,好。”但是因为下棋太专注了,所以他又忘记了,然后又继续下棋。
孩子第二次来,说母亲已催促他们。林肯又答应说快好了,但仍然忘记。
第三次罗伯特又来喊,而林肯也第三次答应了,但仍然继续下棋。于是,这孩子突然地一下子把棋盘踢得比玩棋人的头还高,棋子到处乱飞。
但事后,林肯显然还是未曾想到要教训他的儿子。有时在星期天的早晨,林肯就带着小孩子到自己的办公室去。在那边,他们被获准可以捣乱,所以他们就在书架上乱翻,接着搜抽屉,又乱倒盒子,还把铅笔丢进痰盂中,甚至把墨水瓶翻倒在纸上,也将信件散落一地,并在上面乱跳。
而林肯却从来没有责怪过他们,也没有向他们露出一个父亲常有的厌烦表情。夫人难得一次到办公室去,但当她去时,总是会被吓一大跳。因为那地方可说是没有秩序,到处堆满着东西。甚至将好多文件卷成一束,并在上面写着“如果在别处找不到,请翻翻这一束吧”。
1844年,林肯付了一千五百美元买下查利·德列塞牧师的住宅,那位牧师曾在两年前为他们举行过婚礼。这栋房子有客厅、厨房、起居室、寝室;而在后院里,有柴堆、外屋和谷仓以供林肯喂养他的牛和马。
起初那地方在玛丽看来就像是个乐园,因为比起她刚搬离的宿舍里那些凄凉而空无一物的房间,实在好多了。然而不久以后,那些完美的感觉也开始消失,她就不时地指责着这房子的缺点。她的姐姐住在一栋两层的大厦里,而这房子却仅有一层半的高度。她有一次和林肯说,任何有出息的人是决不会住在这种一层半高的房子里。
通常,她向他要求任何事物时,他从不过问,不过就在这一次,他却持反对立场:家庭人口少,这房子是够住的,而且他又是个穷光蛋,当年他们结婚的时候,他才只有六百美元,而后他一直没有增加积蓄。他晓得他们是无法扩充房子的;而她也知道,但她还是一味地催促和抱怨。最后,为了要叫她安静下来,他便叫一个人来估价,这只是林肯想告诉她价钱很昂贵。她听后愕然失措,所以他以为如此就能了结这件事了。
可是他太乐观了,因为在他下一次上路巡回的时候,她另外请了一个木匠,做了较低的估价,并吩咐立即开工。
当林肯回到斯普林菲尔德走上第八街时,他几乎认不出他自己的房子来。遇见一位朋友,他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询问:“对不起,你能够告诉我林肯先生住在哪里吗?”的一个朋友创办一种小型报纸,而林肯订阅了。当第一份报纸送到门口时,引起玛丽·托德大怒,她又说又骂。为了要安抚她,只好说他没叫人送报纸。真的,他只说他要付钱订阅,可是他没有说他要叫人送报来,这是律师的机智啊!那天晚上,瞒着她的丈夫,玛丽·托德写了一封极为愤怒的信,将她对于该报的看法写给编辑,并要求它停刊。
由于她过分地辱骂,所以编辑就在报上公开地答复她,并且写信给林肯,要求他说明。林肯因这事闹得满城风雨,而大感苦恼,以致生病。他极为无奈地写信给编辑,说明那全是一场误会,并尽他可能地加以说明。
玛丽·托德很轻视长辈们,也十分瞧不起托马斯·林肯一家人,她以他们为耻辱。所以林肯怕即使他们来了,她也不肯接待他们进门。所以二十三年来,他的继母住在离斯普林菲尔德七十里以外的地方,只有他去看她,而他的继母却从来没有到过他家。
在他结婚以后,惟一到过家里的一个亲戚,是个远房的堂妹,叫哈烈·杭克斯,是个性情温和且头脑清晰的女子。林肯很喜欢她,所以当她在斯普林菲尔德就学期间,就邀请她来住在他家里。但是林肯夫人却把她当做佣人来使唤。林肯大为反对,无法容忍像这样无理的事,结果又演变成一场大闹剧。就是这样,林肯夫人一直很爱发脾气,事后总是不断地刺伤人或惹起别人的恨意。有时她的举止宛似疯狂状。
托德家族中原有一些怪癖,再加上玛丽的双亲是堂亲关系!也许太近的血统反而更加强这种怪脾气。许多人当中,连她的家庭医生在内,总是怕她有轻微的精神疾病。本着基督一般的忍耐来容忍这一切,很少去责难她。她越闹越厉害,次数也愈多。林肯的朋友们都为他难过。他没有家庭生活,也从不邀请他最亲近的朋友来家里吃饭,就连横登或戴维斯法官都没有请过,而他自己也是尽可能地避开玛丽,晚上就在律师图书馆和其他律师们闲聊,或是在迪勒药房里跟大家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