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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孙行者智胜二怪(1)

唐僧又得了孙行者,师徒一心西去取经。正走着,又见一山挡路。看那山势,十分险峻。唐僧勒马观山。听到山中一个樵夫厉声高叫着说:“那西进的长老,暂停片刻。我有一言奉告:此山中有一伙毒魔凶怪,专吃往来的人。”长老听说,吓得魂飞魄散,忙叫悟空去询问。

悟空上山来,问那樵夫:“不瞒大哥说,我们是东土差来西天取经的。那马上是我师父,叫唐三藏。麻烦问一声,此山有什么妖怪?”樵夫说:“此山名唤平顶山。山中有一洞,名叫莲花洞。洞里有两个魔头,要捉唐僧吃。”悟空说:“我自有法儿过山,我不怕他。”

行者回来,暗想:“八戒一向懒惰,今番等我照顾他一回。先叫他去打头阵,赢了是他功劳,若被妖怪拿去,我再去救他也不迟,也好显出我的本事。”计议已定,只装出一副哭相来。唐僧见了忙问:“悟空,你一向欢笑,今日如何这般模样?”行者说:“师父,若要过此山,须是八戒依我两件事,才有三分把握去得。假若不依我言,替不得我,半步儿也莫想过去。”八戒说:“师兄不去就散伙罢,不要把我扯进去。”唐僧说:“徒弟,且问你师兄,看他叫你做什么?”呆子真对行者说:“哥哥,你叫我做什么?”行者说:“第一件是看师父,第二件是巡山,你挑一件罢。”八戒说:“看师父怎样?巡山怎样?”行者说:“看师父时,师父饿了要你去化斋,师父大小便,要你侍候,师父瘦了也要拿你是问。巡山时便是前去打探山中有多少妖怪,是什么山,什么洞,我们好过去。”八戒说:“巡山是小事,老猪去巡山吧。”呆子扛了钉钯,雄赳赳气昂昂上山去了。

行者在旁忍不住发笑。唐僧骂着说:“你这个泼猴,全不顾兄弟之情。你捉弄他去巡什么山,却又在这里笑他!”行者说:“不是笑他,这其中大有趣味。八戒这一去,决不是巡山,也不敢见妖怪,不知往哪里去躲半天,扯一个谎来哄我们。”唐僧说:“你怎么就知道他?”行者说:“我是这样估计他。不信,等我跟着他去看看。”行者摇身一变,变作个飞虫儿,赶上八戒,钻在他耳朵后面鬃毛里面。那呆子只管走路,怎知道身上有人!行了七八里路,指手画脚地骂:“你这个老和尚!捉弄人的弼马温!软弱的沙和尚!全都在那里自由自在,支使老猪来探路!哈哈!晓得前边有妖怪,我就躲着些儿走。我不如找个地方睡一会儿,回去只含含糊糊的答应他,说是巡了山。”那呆子只图侥幸,拖着钯,见山坳里一片青草,就一头钻进去,倒头便睡,伸了一下腰,说:“真是快活!就是那弼马温,也不像我这么自在!”行者在耳朵根后面,句句听得清楚,忍不住飞起来,要逗他一逗。

孙行者又摇身一变,变成个啄木鸟,飞下来在八戒的嘴巴上啄了一口。那呆子慌忙爬起来,口里乱嚷:“有妖怪,有妖怪!刺了我一枪,好疼呀!”摸摸鼻子,流出血来了。忽然看见头上有只啄木鸟,呆子咬牙切齿骂道:“你这东西,弼马温欺负我也罢了,你也来欺负我!它一定是把我当一段黑朽枯烂的木头看,到上面寻虫子吃。等我把鼻子揣在怀里睡罢。”那呆子又咕咚一声依旧睡倒。行者又飞起来,在耳朵根又啄了他一下。呆子慌忙爬起来说:“这死东西,又来打搅我!想必这是它的窝巢,怕我占了,因此才来打搅我。罢罢罢!不睡他了!”八戒爬出草丛,找路又走。这真是笑倒了孙行者。行者又变作个飞虫儿,附在八戒的耳朵毛里。

那呆子入了深山,行了四五里,见山坳中有桌面大的四四方方的三块青石。呆子说:“我若就此回去,他们一定说我懒惰,不如编个话儿蒙骗他们。”见前面三块青石,不觉计上心来,对石头行了一个礼说:“他若问这是什么山,我只说是石头山;他若问是什么洞,也只说是石头洞;问是什么门,却说是铁叶门;若问门上钉了多少钉,只说老猪心忙记不清。就这般去骗那弼马温。”

呆子编造停当,拖着钯,依原路而回。怎知行者躲在他耳朵后,听得明明白白。行者见他回来,连忙先回去见师父。师父说:“悟空,你来了,悟能怎不见回?”行者笑着说:“他在那里编谎哩,就要来了。”行者见师父不信,便把八戒在草丛里睡觉,被啄木鸟啄醒,又编造什么石头山石头洞等话,预先说了。不多时,八戒走过来,又怕忘了谎,低头又温习了一遍,被行者喝了一声:“呆子,口里念什么哩?”八戒掀起耳朵来看看说:“我到了山里了。”那呆子上前跪倒。师父搀他起来说:“徒弟,辛苦啦!”八戒说:“正是。走路的人,爬山的人,第一辛苦了!”师父说:“可有妖怪么?”八戒说:“有妖怪!有妖怪!一大堆妖怪哩!”师父说:“他怎么打发你?”八戒说:“他叫我猪祖宗,猪外公,安排饭食叫我吃了一顿,送我下山哩!”行者说:“想必是你在草里睡着了,说的是梦话罢!”呆子听完,吓得矮了一截说:“爷爷呀,他怎么晓得?”行者上前,一把揪住说:“你过来,我且问你,那是什么山?”八戒说:“是石头山。”“什么洞?”“石头洞。”“什么门?”“铁叶门。”行者说:“你不用说了,后半截我记得。恐师父不信,我替你说了罢。”八戒说:“不害羞!你哪又不曾去,还你能晓得,要替我说呢?”行者笑着说:“若问我门上有多少钉子,只说老猪心忙记不清。可是这样么?”那呆子慌忙跪倒。行者说:“把石头当做我们三人,朝它行礼,一问一答的演习,是不是?又说等我编造停当,去骗了那弼马温是不是?”那呆子只是磕头,说:“师兄,我去巡山,你莫非是跟着我去听的?”行者骂道:“你这个夯货!这般要紧的事,教你去巡山,你却去睡觉!不是啄木鸟啄你醒来,你还在那里睡觉!又编造这样的大谎,岂不误了大事?你快伸过手来,打五棍好让你记住!”八戒说:“那个哭丧棒一擦就脱皮,碰着一点就伤筋,若打五下,就会死人!”行者说:“既是怕打,又怎么扯谎?”八戒说:“哥哥呀,只是这一回,以后再不敢了。”行者说:“一回便打三棍罢。”八戒说:“爷爷呀,半棍也经不起!”呆子忙扯住师父说:“你替我说说情罢。”师父说:“悟空说你编谎,我还不信。今果如此,确实该打!只是如今过山少人使唤,暂且饶你,待过了山,再打罢。”

这平顶山莲花洞中有两个妖怪:一个叫着金角大王,一个叫着银角大王。金角大王对银角大王说:“近来听说东土唐朝差个御弟唐僧往西天拜佛,一行四人,分别叫做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连马五口。你看他们到了哪里,给我拿来。”银角说:“我们要吃人,哪里不能捞几个?管这和尚到哪里,让他去罢。”金角说:“你不晓得。我当年出天界,听得人说:唐僧乃金蝉长老下凡,十世修行的好人,尽是元气。若得他肉吃,可以延年益寿哩。”银角说:“既如此,我们还炼什么功,等我去拿他来。”金角说:“兄弟莫急,待我拿一幅画与你,上面有他们的模样,莫要弄错了,惹人笑话。”银角拿了图画,点起三十名小妖出来巡山。

八戒得了饶,又奔大路去巡山,一路上便疑神疑鬼起来。见到一只老虎从山坡上跑过,他也不怕,举着钯说:“师兄来听谎的?这次不编了。”又碰到一棵树被风吹倒,滚到面前,又说:“哥哥啊,这是怎么说?说不编谎了,又变什么树来打人!”这一番行者却没有跟来,他自己却胡乱猜疑,大惊小怪。

也是八戒运气不好,正行处,正好撞着那群妖魔,当面挡住说:“那来的是什么人?”呆子慌了,扯了个谎说:“大王,是过路的。”那些小妖拿出图来一对,银角说:“这长嘴大耳的是猪八戒。”呆子听说,忙把个长嘴藏在怀里。那怪说:“和尚,伸出嘴来!”八戒嘟哝着说:“是天生的,伸不出来。”那怪令小妖拿钩子来钩,慌得八戒把嘴伸出说:“小家子气!罢了,这不是,你要看就看!”那怪认得是八戒,举刀就砍。八戒使钯相迎。那怪使七星剑,使尽平生本事,和八戒一来一往的斗,二十回合不分上下。那怪见八戒舍命死战,回头招呼小妖,一齐动手。八戒见了,慌了手脚,招架不住,回头就跑。不料心慌,被一根藤绊了一跤,跌个狗吃屎。群妖赶上按住,抓鬃毛,揪耳朵,扯腿拉尾,扛扛抬抬,拿进洞去。

金角见了八戒,说:“兄弟,拿错了,这个和尚没用!”八戒说:“大王,既然没用,就放了我罢。”银角说:“哥哥,不要放他。虽然没用,也是唐僧一伙的。将他宰了腌起来晒干,等天阴下酒。”八戒暗暗叫苦。

却说唐僧见八戒半日不回,心中焦躁,叫悟空去看。行者说:“师父,那呆子懒惰,又不知哪儿偷懒去了。你且上马,我们去追他。”唐僧上马,行者在前,沙僧挑担在后,上山而来。那金角大王见没捉住唐僧,又派银角下山。正走时,忽见前面瑞气祥光闪现。银角说:“唐僧来了。”小妖问:“大王怎知唐僧来了?”银角说:“凡人头顶无光。前面瑞气祥光,不是唐僧是谁?”正说着,只见唐僧骑马而来,行者持金箍棒护持左右。银角说:“早听说孙行者神通广大,他那条铁棒有万夫不当之勇。我洞中不过四五百兵,怎禁得他那一棒?那唐僧只可智取,不可蛮干。”主意已定,即令众小妖散去,他自己摇身一变,变做个年老的道人,伏在大路旁装成一个跌断腿的,只叫:“救人!救人!”

唐僧策马而来,见那道人喊救命,他是个心软的人,上前问:“先生从哪里来?怎么伤了?”那道人花言巧语:“师父啊,我是前面一座观里的道士。昨晚回来,忽遇一虎叼了我的徒弟去。我逃命时摔了一跤,折了腿,不能回去。万望师父大发慈悲,救我一命。”唐僧见他可怜,将马让与他骑。那怪说:“腿伤上不了马。”唐僧要沙僧驮他,那怪又推说看见沙僧就怕。唐僧要悟空驮他,行者暗笑:“这个魔头,别人驮他不要,偏要老孙驮他,也不知老孙手段。”行者将他驮上背,同唐僧、沙僧上路。

行者驮着银角,心中暗笑:“你这个妖魔,怎敢来哄我!你那些鬼话,休想骗我!让我掼死他罢。”大圣正算计要掼他,可那怪知道了,就使了一个“移山法”,把一座须弥山遣来压在行者身上。行者把头一偏,山压在他的左肩上。银角想:“一座山压他不住!”又念动咒语,再遣一座峨眉山压在行者右肩上,行者挑着两座大山,飞着来赶师父。那魔头见了,吓出一身冷汗说:“他会担山!”又念动咒语,遣一座泰山来,劈头压住孙行者。大圣被他压得七窍生烟走不动。

银角见压住行者,抽身来抓唐僧。慌得沙僧丢了行李,挺杖来战那怪。战不数合,沙僧力乏,被那怪捉住夹在左胁下,又伸手拿了唐僧夹在右胁下,将他两个带回洞中。银角说:“大王,这和尚都拿来了。”老魔闻言,大喜:“拿来我看。”银角命人推了唐僧、沙僧上来。金角说:“不成,不成!那猴子神通广大,变化多端。我们若吃了他师父,他岂肯善罢甘休!须是将孙行者一起拿来,才好放心吃唐僧肉。”银角说:“哥哥不必夸他,那孙行者也没什么手段,被我压在三座大山下了。”金角闻言大喜说:“造化!造化!把那孙行者一起拿来蒸了吃罢。”银角说:“这事容易。只须派两个小妖拿了我的紫金红葫芦,你的羊脂玉净瓶两件宝贝,即可捉拿孙行者。”金角说:“派哪两个去?”银角说:“派精细鬼、伶俐虫二人去。”金角拿出宝贝吩咐两个小妖说:“你两个拿着这宝贝,看见孙悟空,将底儿朝天,口儿朝地,叫一声:孙悟空!他若应了,就已装在里面,随即贴上太上老君的帖儿。他过了一时三刻就化为脓了。”二小妖领命而去。

行者被银角大王压在山下,叫苦不迭,厉声高叫:“师父啊,想当时你到两界山救老孙脱了大难,皈依佛门,同你西去取经,谁知到了此处,遇着妖魔,又被他遣山压住。可怜!可怜!”叹罢,泪如雨下!早惊动众山神土地,忙念动咒语,把三座山遣回原处,放行者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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