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湖面,安静得如同甜睡中的孩子。而风到了此处,也不由放缓了脚步,似乎生怕吵了这份静谧。林冰吟抱膝坐在阑干之上,伸手掬起了一捧水,水花四溅,冰冷的水敷在脸上,让她混沌如糨糊的脑袋为之一振。她干脆褪下了鞋袜,将一双玉足放进了水中,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往事,一幕接着一幕,出现在了眼前。三年了,从城破那日算起,他和她已经认识了三年。人生,本就没有几个三年,而更加没有一个三年,会像这一个三年那样,发生这么多的事情!现在,是不是已经到了闭幕的时候了?那么,也好。他们都被对方刺得伤痕累累,她累了,也倦了,就让他们这样,相见亦如路人吧。今夜,无梦。
等她起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懒懒地梳洗了,小路子方才禀道:“娘娘,皇上已在外面等候多时了。”林冰吟怔了怔,下意识地问道:“他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看娘娘您了。”小路子喜滋滋地说道,“皇上可是一下朝就来了。听说娘娘还没起床,吩咐了我们不必打扰。”
林冰吟怔了怔,握着玉梳的手半日没放下来。是的,他和她,有些事,避不开,逃不了,所以,他必须来。而她,也必须见。
到了前殿,闵天澈正站在窗前,随意翻看着一本兵书,见她来了,展颜一笑:“起来了?走,朕有好东西给你看。”说完,拉起林冰吟的手。林冰吟怔了怔,却没挣脱。闵天澈似是等不及,竟然在宫里也施展起了轻功,林冰吟只觉得两旁景物一闪而过,竟然又来到了百草堂前。绿草茵茵间,两团白色毛绒绒的东西抬头看了二人一眼,又低下头专心吃草,两只长长的耳朵煞是可爱。“小白兔!”林冰吟脱口而出,又疑惑地看着闵天澈,“你就是让我来看它们的?”
“不好吗?”闵天澈步至小兔身边,俯身挠了挠小兔,“朕可是找了半日,才找到和原来那两只一模一样的。”
“好。”林冰吟蹲了下来,轻轻抚摸着小兔,心中却不知在想着什么。微一愣神间,竟然拉了一下兔毛,小兔吃痛,张口便咬。
“呀!”林冰吟急忙抬手,闵天澈已窜了过来,急急握住了她手指,“没事吧?”见她白生生的手指上已有了两个牙印,血珠正渗了出来,满眼都是焦灼,“都是朕不好。”
“没事。”林冰吟轻轻抽出手指,慢慢背转了脸,半日方道:“我很喜欢,谢谢。”
二人之间,一时静默了下来。
范亿在远处见二人如此,大是焦急,猛地咳嗽了一声。闵天澈似乎猛地醒悟,柔声道:“我们去湖上泛舟,可好?”
“好。”林冰吟并没有拒绝。闵天澈的脸上漾起了笑意,看着她抱起一对小兔,眼神一闪,和她并肩走到了湖边。一只小小的独木舟正停在船坞之中。船极小,二人跳下了船,便已无空地。林冰吟不由问道:“船夫坐哪?”
“船夫——当然是朕了。”闵天澈笑笑。
“你会划船?”林冰吟不信。
闵天澈也不多言:“坐稳了。”伸出竹篙,一点岸边,船,飘飘摇摇地荡了出去。青山绿水,湖面如镜,欸乃声声,在此天高地广之处,一叶扁舟,渺小得只如同一片飘零的树叶。本来烦闷的心境,竟渐渐舒展了开来。闵天澈一直注意地看着她,此时忽然笑道:“在想什么?”
“我只在想,这时若是有一张琴,该有多好。”林冰吟道。
“在你前方有个暗格,你打开看看。”林冰吟依言伸手,“琮”一声清越激昂,林冰吟不由喜道:“凤尾古琴!”调了调琴弦,曼声唱道:
阳光轻洒浅浅水面泛明砂
玉水映着蓝天云中现鱼虾
新草发芽少女水畔浣溪沙
玉足纤纤水中踏
已是三月好春光满山的迎春花
人道红豆生南国今年有几枝发
冬去春来又过一载凭添了牵挂
游子他乡何时归家
小桥流水古道人家望断天涯
春光却是美如画
日头西转竹林深处现乌鸦
古道西风瘦马长剑背后插
踏歌而来马蹄声声溅飞花
了却牵挂共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