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城门已开,黄杨跪在了闵天澈的马前,似乎被他的威势所压,连大气也不敢出。李豫被几个小兵按压着跪在地上,眼里冒火,倔强地要将身子挺直,却被压得更低。闵天澈倨傲的目光扫过脚下,冷冷问道:“闵锘毓呢?”
黄杨本已低伏的身子又往下低了低:“大军围城之时,李豫让冯自把他带走了,据说是送往应天。”
“应天?”闵天澈居然微微一笑,“朕每次倒能料中他的心事,只可惜,却没能弄懂他身边的人。朕的这个好侄子,当真有几个人肯为他卖命呢!”
黄杨不敢答言,额角已冷汗涔涔。如果他此时抬头,必然可以看到,那一贯坚硬的眼眸中,恍然有一抹温柔,连他的唇角,亦染上了一丝笑意。他居然没有再追究下去,只是道:“进城吧。”
黄杨暗暗松了口气,这才站了起来,才发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张罗着,将闵天澈迎进了城中。安阳的百姓扶老携幼地跪倒在街道两边,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得得作响。连年战乱,安阳均处在最最前沿的地方,有钱人家走的走,逃的逃,青壮年或被拉入军队,或逃了出去,如今在城中的,不过只是些妇孺儿童,白首稚龄。闵天澈冷眼看着,忽地勒住了马:“是谁安排他们跪在这里的?”
黄杨迈着细碎的脚步跑了过来:“他们是自愿在这里迎接皇上的。”
“自愿?”闵天澈冷笑着,“朕有什么恩德给他们,让他们冷得瑟瑟发抖,也要来跪朕?!”
黄杨的冷汗又冒了出来,吭哧了半天,连自己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眼见闵天澈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一个清脆的童音朗声说道:“皇上没有攻打安阳,让安阳百姓免于再受一次浩劫,这就是最大的恩典。”
闵天澈举目望时,却是一个十来岁的小童,梳着两个朝天髻,一双大大的眼睛忽闪着正望着他。他的母亲早已吓得脸色发白,搂住了他喝斥道:“小孩子,别乱讲话。”一边不住磕头道:“皇上,小孩子不懂事,求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小童并不理会母亲的好意,朗声道,“战争频频,军队只顾着打战,苦的却是我们安阳城的百姓。不瞒皇上,安阳的百姓已是一年不知肉味。”
闵天澈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们多是衣不蔽体,面有菜色。小童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长袍,上面缀满了补丁。说是长袍,袍角却只到小腿,露出一双光脚。见闵天澈打量着自己,小童也不害怕,不卑不亢地跪着,大大方方地任凭他看着。闵天澈忽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民方正。”
闵天澈不由笑了:“不错,果然方正。传朕的旨意,在府衙门前设立粥场,每人发放粗布一丈。安阳,免交三年钱粮。”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激动的声音瞬间淹没了街巷。
闵天澈笑了笑,胯下的马又得得地继续前行。闵天澈的声音从前方悠悠地传了过来:“方正他娘,别训他,好好让他念书,来日必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