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亿悄悄地来到了他的身边。从闵天澈眉梢唇角的微笑,他明白,自己做对了。他悄声说:“云嫔娘娘让我转告皇上,她会等着您胜利归来。”他暗想:这——算不算是欺君呢?
“朕——一定会!”闵天澈用力地说道。他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狠了狠心,拨转了马头,“出发!”
林冰吟静静地站在五凤楼上。黑压压的队伍如同乌云般一眼望不到边。这让她依稀想起,她曾经送行过的另一支军队。或稚气或成熟的脸庞,何尝不是同样的洋溢着骄傲的光彩?然而,仅仅只是那一场战役,便使得多少鲜活的面容消失不见。曾几何时,她忍受着血腥与恶臭,用生疏的技法,为他们接续着断骨;曾几何时,她克服着无法洗澡与睡觉的困难,周旋于战场之上,为他们治疗着伤痛。那时,她想的,仅仅是治病救人;到底是什么蒙蔽了她的双眼,让她再也看不清这所有的一切?当初的她,可以救下临宣城全城的百姓;可是如今,她却再也无力阻止这场叔侄间的争斗。她不知道,谁会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她也算不清,胜利者的脚下,那累累的白骨中,有多少会对她发出愤怒的咆哮。
她不停地问着自己:我还可以做些什么?可是,她却根本找不到答案。她终于明白,那夜他脱口而出的渴望和要求;她亦明白,自己肯答应将所有的资料和盘托出,不仅仅只是为了萧云轩可以活命。无论她多么恨他,但在她的心中,也许她依然希望,最后的胜利者是他,因为只有经历过铁血洗礼的生涯,只有那份异于常人的坚毅,才可以撑得起如今大齐那风雨飘摇的江山。
“朕只是不想让你为难。”淡淡的话语,依然回响在耳边,淡淡的酸涩,却已然充溢在心间。是的,如果她说出了一切,那就是背叛了裕王,背叛了患难与共的同僚,背叛了自己曾经辛苦建立的所有。她仰望着天际,那里,白云依旧自在地飘来飘去,历经千年亦不改变;而大雁则排成了人字形,优雅地扑腾着翅膀,重复着那自亘古以来,万年也不曾改变的路线:白如枫,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我,无论钱沣做得有多么的不对,你——还会背叛他,背叛你自己的过往吗?
她倚靠在栏杆边静静地站立着,直到再也望不见军队的踪迹,人群已散,街上恢复了热闹的景象。玉兰小心地提着裙子拾级而上,来到了她的身边:“娘娘,该走了。您昨日新宠,按照规矩,今天该向太后和皇后娘娘请安,去晚了,怕是不太好。”
娘娘?陌生的称呼,提醒着她如今的身份。她自失地一笑,是的,如今,她再也不是跃马沙场的巾帼英雄,所有的战火纷纭也都再与她无关,而她,只是他的嫔妃,她的一生,都将在这高高的宫墙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