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晚,周围一片寂静。我眼里含着泪花,面带微笑,站在灯火通明的房间里,向着公婆和爹娘的照片恭恭敬敬地弯腰鞠躬。然后,满含深情地说到,亲爱的爸爸妈妈,亲爱的爹娘,晚上好!新年慰问演出现在开始。
我侧过身,轻轻按下录音机按钮,宋祖英甜美的歌曲舒缓地流淌着。我手持彩扇,脚尖点地,踩着音符轻快地舞起来。彩扇上下翻飞,舞蹈服装上的亮片在灯光的照耀下,金光闪烁,显得格外华丽抢眼。彩扇的长绸子在房间里舞出一道道柔美的弧线,似云似霞,如梦如幻。飘逸的彩绸舞出我对亲人的绵绵思念。第一次面对眼前深爱的四位观众,我比任何一次演出都更加投入。一个眼神儿,一个转身,一个云手,都满载着感恩,满含着深爱。浓浓的情感,是晚辈对长辈敬孝的自然流露。
几个曲子下来,我已经气喘吁吁,额头爬满了细密的汗珠。我轻轻走到他们面前,虔诚地递糖果,端茶水。未曾开口,眼睛不由自主地又出汗了。我慌忙擦掉不争气的泪水,笑着和他们聊起来。往年的这个时候,我总是陷入年底的忙乱中,总是为他人准备着春节联欢的节目。却从来没有想到为公婆和爹娘表演一次。今天,总算补上了,尽管已经太迟了。
我常常叹息人生充满着太多的遗憾,太多的不由自主。公公婆婆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们全家却工作生活在外地。父亲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只是请假回去住了几天,又匆匆赶回北京上班。母亲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远在澳大利亚。如今,我有时间陪伴照顾他们了,四位老人已经一个个相继离开了我们。
他们确实已经离我而去了吗?我时常不愿意承认这个现实。在我的心目中,总觉的公公是应中国书画协会之邀出门作画了,婆婆提着小篮子到菜市场转悠去了。爸爸正在院内的枣树下给小孙子讲述他当八路军的故事,妈妈就坐在房间里,为我缝补已经开了线的衬衣。
我望着公公婆婆的照片,眼里又溢出了泪花,心里充满了歉疚。公公病重时,我没能在他身边尽孝。婆婆81岁的时候我们回到了她身边。由于工作单位远,早走晚归,陪伴婆婆的时间依然很少。婆婆身体不好,还要为上小学的孙子操心。一天,我下班回来,看到有个精神病人正在敲打我家的窗玻璃,我头皮发紧地大声质问他:干什么呢?那人一边嘿嘿笑着,一边弹跳着走开了。我急急来到家门口,隔着玻璃看到婆婆坐在床边,怀里紧紧揽着惊恐万状的孙子和孙子的两个同学,嘴里不停地说着没事儿不怕。看到这一幕,我的心里酸酸的,老人和小孩是多么需要中年人的呵护啊。然而,中年人的事业正处在大忙季节,像个飞快旋转的陀螺停不下来。
在公婆和父母中,母亲是最后一位离开我的。如果说在以往的事情中,有什么遗憾,不懂得轻重缓急的话,那么到了母亲这里,是应该弄明白的时候了。可偏偏情况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儿子一声令下,我被调遣到国外。对于这一决定,我本心是很不乐意的。理由自然是舍不得离开年已八旬的老母亲。担心相距太远,听不到她老人家的随时召唤。我把目光移到母亲身上,眼前又一次模糊了。我急忙站起来,走到录音机前,按下按键,耳边响起妈妈啊妈妈亲爱的妈妈。我用轻柔的肢体语言表达着对母亲的思念。任何方式都难以消除我对她老人家的亏欠。
演出结束了,我站在四位老人面前,弯腰九十度,深深地鞠躬。我把一年来家里家外的变化和他们亲切地念叨了一遍。未来的日子里,生活中的美味,我将一如既往地和他们共同品尝(给他们的照片上供)。生活中的欢乐,我将一如既往地和他们共同分享(对着他们的照片念叨)。
他们的厚爱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逐渐发酵扩展漫溢。他们做人的美德随着时间的推移,犹如金子般闪闪发光。我举着从他们手中递过来的接力棒,一步一个脚印继续前行,所到之处,用心画出一道平凡而生动的风景。
写于2011年春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