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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元吉披麻拷敬德 秦王设计救尉迟

且说齐王再至东府见英王,进入阁子内坐下。齐王说:“思得一条计,特与大哥商议,不知你这里可有个中用的家将么?”建成说:“三弟!你要他何用?”齐王说:“我有一口金镶玉靶青锋剑,要一个假装朔州人氏,去卖与敬德,要他一千贯钱,就得他五百文也罢。待卖与他了,我这里别差一个人,去唤他来比看,哄得尉迟进府,就把他拿住,要问他带剑入府谋刺之罪。那时节害了他性命,任你我施行!”英王说:“好计!”英王说:“我有一家将,其人中用。”齐王说:“着他出来,听我分付。”英王唤于文宝来至阁前,参见齐王。齐王说:“于文宝,大殿下说你伶俐,可替我干一件紧要的事。事成之后,重重赏你!”把卖剑的事,说与文宝。藏了宝剑,拴束停当,径来至尉迟门首,说与把门人:“你替我里面通报一声,说有乡亲相访。”门上人进府报知尉迟,尉迟说:“着进来!”

文宝进入前厅,见了尉迟,通了乡贯,施礼已毕。尉迟问:“足下来此何干?”文宝说:“将军!下官因上司差来公干,途中缺欠盘费,只存一口祖传宝剑,料无识者,特来献与将军,卖几贯钱做路费回去。”尉迟说:“取剑来我看!”文宝将剑递与尉迟。尉迟接剑在手,反复看了一回,果然好剑!

锻就齐金楚铁,制成龙藻龟文。倚天羡三尺青萍,跃水夸七星紫电。光芒出匣惊神鬼,瑞焰凌空贯斗牛。

尉迟问:“你这剑要多少钱?”于文宝说:“祖传之物,价值千贯。今遇穷途尴尬,但凭将军所赐。”尉迟说:“止值三百贯,因你客边,与五百贯钱。”于文宝说:“多感乡尊大德!”尉迟分付家童:“进内取五百贯钱与他,待一餐酒饭。”于文宝得了钱,拜谢尉迟出府,悄悄地径回东府,见英、齐二王,把卖剑事一一启复。齐王大喜,说:“于文宝,明日大殿下登位之日,尽有你的富贵!”又说:“明日差一个金牌舍人,到尉迟家里,只说东府殿下闻知你买得一口好剑,殿下也有口好剑,着你拿来比一比看。他决然拿来。待他进了府,就好安排他!”说话间天色已晚,鸦衔暝色投林树,萤曳流光入草堂。英王摆宴款待,分付近侍收拾书院,留三殿下安歇,抵足而眠。

次日早晨,齐王令府内家将官校,俱埋伏在东府,分付管门军校:“待尉迟恭进了府,把殿门就关锁,不要放他出来!”一面差一个金牌舍人,附耳低言分付。金牌舍人说:“领旨!”趱离东府,径来至尉迟门首,说与军士:“你进去报说,东府金牌官在此!”军士报知尉迟,叫请进来。进入厅前,相见施礼。金牌舍人说:“东府殿下闻知将军买得一口好剑,殿下也有一口好剑,要比一比看,特差我请将军同到府走一遭。”尉迟是个刚直之人,也不推辞,连忙入内取了剑,同金牌舍人来至东府,直至殿前。舍人说:“将军在此等候,我进去通报。”舍人进里面一会,只见英王在左边廊下踱将出来;齐王在右边廊下,踱将出来,问尉迟:“你在此做什么?”敬德连忙跪下,口称:“殿下!适蒙令旨召臣比剑,官校与臣同进府中,着臣在此伺候!”英王说:“拿剑来我看!”尉迟递上,英王接剑在手,口内说:“我府中岂没有好剑,却来取你的看?分明调谎!”尉迟恭说:“臣怎敢虚诳!金牌官校同臣进府,往里走去。”英王说:“可叫众官校出来,认哪一个去唤你!”只见两府将校齐拥出来。齐王问:“尉迟!你认哪一个是?”尉迟看罢,说:“俱不是!”齐王说:“你这贼!你本等要行刺二王,故意巧言遮饰!”喝声:“拿下!”众将一齐动手,把敬德绑下,劈胸揪倒!

当厅选下黄荆棍,上去梢来下整根。

两头验来无大小,中间粗细一般匀。

狠打百千王下令,贼臣带剑杀何人?

齐王说:“你这贼臣,快招认情罪,带剑进府,杀哪一个?”尉迟恭说:“分明殿下令旨,差官校取剑比看,同臣进府,并无杀害之心,虚情难认!”齐王说:“既不招,再打!”又是四十大棍。分付军校,把他锁禁后园,待奏过朝廷,再行区处。

次日,高祖设朝,闪过英、齐二王,叩头奏说:“昨日晚间,有尉迟恭带剑擅入王府,造意谋害,臣特奏闻!”高祖说:“吾儿!那敬德是直性之人,料无别意。况屡有大功,只可从轻发落。”二王听说大喜,辞高祖出朝。齐王说:“大哥!朝廷教你我从轻发落,消停煅炼此贼!”英、齐二王来到东府前殿坐下,分付官校,把油熬滚一锅,取黄麻鱼胶,放在油内,炸烂了,叫军士带尉迟恭过来。齐王说:“你招认要杀害哪位皇子,免受刑法!”敬德口称:“冤屈!殿下明旨呼唤小臣,并无谋害情由!”齐王分付军校,将油内炸的胶麻,捞一块起来,搭在尉迟脊上,间一会搭一块,把尉迟脊背上、两腿,贴紧胶麻,分付抬放西廊。再停一个时辰,把尉迟抬过来又问。敬德说:“宁可杀了小臣,决不虚认!”英、齐二王分付:“把胶麻揭下来!”起初时热的,次后是冷的,连皮带肉都揭下了,把敬德满身揭得稀烂。齐王说:“且把这厮锁禁后园,消停再问。一日只与他一餐粗饭!”

话说李勣闻知敬德被陷,连忙来到天策府,见了秦王,将英、齐二王陷害敬德的事,细奏一遍。秦王大惊,问茂功:“怎生取救?”茂功说:“明日可差报马飞报朝廷,报延安郡梁师都改年建号称帝起兵。主公须奏请征讨,只说缺前部先锋将官,急宣尉迟,庶保无虞!”秦王准奏,茂功辞别出府,一壁厢秦王分付下报马。

次日,高祖设朝,值门官奏:“有报马等旨!”“宣至金銮殿!”高祖问:“哪里来的报马?”奏说:“臣是潼关盛彦师差来!今有延安梁师都称帝起兵,侵犯边境,特此奏闻圣上,伏乞发兵征讨!”高祖问:“两班文武,谁领军征伐延安?”秦王出班奏道:“臣下延安征讨,只缺前部先锋将。”高祖问:“缺哪一员将官?”秦王说:“缺尉迟恭!”高祖问:“敬德哪里去了?”秦王说:“现被监禁在东府!”高祖说:“英、齐二人来奏朕,朕着他从轻发落,怎么还不曾放?”急传旨意,着近臣萧禹带金牌官校:“快到东府取尉迟恭,即赴军门听用!”不多时,把敬德取到驾前。高祖问:“怎么这个模样?”尉迟俯伏殿前道:“臣该万死!臣被齐王披麻拷讯,揭烂皮肉,不能朝拜,伏望宽恩赦宥!”高祖说:“这等狼狈,怎生上阵交锋?”秦王说:“不妨!臣自用医调治。”高祖说:“吾儿攻城掠地,凡百用心,战胜捷音,遣兵驰报!”秦王同敬德辞朝,下演武场整点人马。敬德把英、齐二王屈陷事情,备细启奏。秦王说:“可怜可恨!”急唤随军太医好生调治,一面另拨船只,载尉迟于路将养,赶延安取齐。

一日军至延安界口,屯下营寨。已过月余光景,那尉迟满身疮口俱已平复,精神如旧,气力重添。一日,秦王升中军帐,聚下将佐。秦王说:“梁师都虽守一隅,无侵犯之意,今中原已靖,但卧榻之前,岂容他人鼾睡?兴师到此,必须剿除!今日谁发兵挑战?”敬德说:“臣领兵出阵!”秦王说:“你且多方将养几时!”敬德说:“臣身体痊愈,可以临阵!”连忙全装披挂,领一枝兵出营。来至延安城下,排开阵势,擂鼓鸣锣挑战。延安巡哨马飞报入梁帝驾前。梁师都大恼,道:“李世民这厮,狂妄太甚!天下十有八九,尚不满意!我这里各守边疆,又不曾出兵侵扰,怎么恃强,擅敢领军犯境!”问众官:“谁领兵迎敌?”闪过左监军石世龙、右监军赵英二将,出班启奏:“臣等发兵交战!”梁师都说:“你二将不可轻敌!”石世龙说:“不须分付!”

二将辞驾出朝,全装披挂,跨马擎刀,信炮三声,开放延安城,领兵拥出城来。门旗开处,二将纵马临阵。敬德喝一声:“来将通名!”二将说:“吾乃梁王驾下左右监军石世龙、赵英就是,你通名来!”敬德说:“无名小卒,谁与你通名!”战不上数合,赵英被敬德一鞭打于马下,石世龙大败入城。敬德砍倒帅旗,混杀梁朝人马,收军回营,见秦王献功。秦王大喜,说:“将军辛苦!回后营将养。”分付记功官记了功劳。

话说石世龙逃进延安城,奏闻梁帝说:“那唐将骁勇无敌,不肯通名。臣等交战,力不能胜。赵英阵亡,折了一支人马!”梁师都大恼:“待朕明日亲自出兵!”

次日,梁帝临朝,分付近侍备马,全装披挂。怎生打扮?

带一顶嵌玉金冠,披一领飞龙绣袍,擐一副鱼鳞金甲,系一条狮蛮鸾带,穿一双鬃底战靴,擎一柄偃月钢刀,骑一匹黄骠骏马。

带领石世龙、杜宏道、黄全一干武将,二万雄兵,趱出延安城,直至唐营前,擂鼓鸣锣挑战。唐营巡哨马报入中军。茂功说:“他起倾国兵来,正好取他城池!”唤过程咬金、高士廉、侯君集,领一支人马,乘虚直捣,取了他城池。众将说:“知道了!”刘弘基、唐俭、张公瑾领一支兵,抄出梁兵阵后埋伏,断其归路。尉迟恭、殷开山、长孙顺德、段志玄出兵迎敌。秦叔宝与臣保主公督阵。调拨已毕,众将披挂完备,分头出兵不提。

且说敬德四将拥奔阵前,各不通名,当场交战:

春雷鼙鼓震,海沸骤锣鸣。征云黯黯,云笼獬豸狻猊;战纛飘飘,雾罩奔彪锦豹。一往一来,蛟龙戏水翻波;一撞一冲,猛虎爬山跳涧。

战不数合,敬德举手一鞭,把黄全打于马下。二将见打死黄全,拨马各自逃命,无心恋战,梁兵大乱。殷开山骤马赶上,斧劈杜宏道,长孙顺德刀砍石世龙。砍倒帅旗,混杀梁朝人马。直杀得层层尸首当尘卧,阵阵残红满地飘。大战一场,把人马斩尽,收兵回营。

且说高士廉、侯君集、程咬金拨数支冲锋勇士,架着云梯,直往城上走去。呐一声喊,杀散守城军士,带人马齐拥入城,焚烧宫殿,洗荡皇城。正是:

一声炮打开门三军拥进,入延安施掳掠喊杀声频。

若大家若小户忙逃性命,弃家赀抛产业躲难潜身。

马上将执长刀砍开朱户,步随军提阔斧劈碎豪门。

一个个见楼梯纷纷直上,去翻箱并倒笼处处搜寻。

窃钗环包首饰何有遗类?抢珍珠争宝玉半点无存。

出门来有几个老僧买命,告将军发善愿救护残生。

众军士喝一声不容多说,为江山夺世界哪有慈心!

又几个女多娇手提钗钏,拜将军留吾命叠被铺衾。

众军人笑呵呵睁眉竖眼,说从军无限苦哪要成亲?

左手内接金银怀中揣了,右手内无情剑斩杀佳人!

你看,贵贱乍逢兵火难,黎民重遇帝王恩。正洗荡间,秦王令旨已到:“不许掳掠财物、杀戮良民!违令者斩!”高士廉传令,收军出城,正遇刘弘基、张公瑾、唐俭众将,同回营接驾。进延安府坐下,挂榜安抚百姓,换了旗号,把绫锦缎帛金银颁赐诸将,犒赏军士。着裴行俭留守延安。安抚已毕,一面传令起营回朝。军行古道,马走长途。一日回至长安大国,散了军士,各自回营。秦王径回天策府。

次日,高祖视朝。带领众将入朝,朝拜已毕,秦王奏说:“臣托父皇洪福,征讨延安,擒斩梁师都,地方俱已宁静。”递上功劳簿。高祖大喜,把出征大小将士,尽行犒赏。众将谢恩。高祖说:“吾儿鞍马风霜,回天策府调养!”秦王辞驾出朝回府不提。闪过英、齐二王奏说:“尉迟恭向有持剑入府之罪,未经审结。今虽得功,岂容全恕?望乞父皇如今从轻发落,以警将来!”高祖准奏,传旨出朝:尉迟恭暂革兵务,贬皇庄闲住。尉迟领了旨意,径到天策府见秦王,说:“朝廷有旨,贬臣皇庄闲住,特辞主公!”秦王见说,眼中掉泪,道:“敬德!虽然奉旨而去,时常要来见我。凡事小心在意,恐生他变!”敬德说:“臣蒙主公大恩,怎忍背忘?今臣虽去,赤心图报,日夕在念。不蒙教论,敢不自检?”拜别秦王出府,收拾家眷,趱离长安,径往皇庄去了。正是:人生何异草头露,身世真如水上沤!

唐室英齐太不仁,屡谋秦邸害功臣。

古来恶积终须报,天意何曾助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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