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种苦涩的期待。岁月也在一年年滑过。在滑动中感受苍凉,品味生命。月夜中萤火虫一闪一闪的在寻觅、在绯徊。黄河的浪涛终日翻滚着。一些也跟着跳入了这个新的时代。
山菊的身心也慢慢恢复了健康。时常想到父亲,偶尔想到将来总是有点心痛与惆怅。十七岁花一样的年龄,那一些的美好总是她心中的向往。渐渐的,她脸上也绽放出了笑容,回到教室她开始发奋读书。星期天山菊会背起背篓拿起镰刀,跟着村里的姐妹去割草挣工分。有时候出去半天也割不满筐,个别的伙伴回到家还会挨父母数落一顿,说是在外边贪玩泼皮了。家门口、田埂边还不够村里到处乱跑的鸡鸭、猪、牛羊刨腾哩。要想能多割几十斤青草,只有早点起来,跑远点的大河沟里或者荒滩上才有希望割满背篓。星期六的晚上,山菊就听大嫂和村里两个妇女商量着明早要去南沟割草,那里离家大约来回有十里路程。山菊就跟大嫂商量,也想跟着她们去。大嫂很不赞成,大嫂说,既是割满背篓怕她也背不回来。山菊执拗着非要跟着去,她嫂子只得答应她。
一场春雨刚过,天空一片雾蒙蒙的。庄稼地里也是湿漉漉的。山菊恐怕大嫂不带着她,早早就起床。母亲叨咕着:“那么远你没有那把力气头,割满了你也背不回来呀。再说了潮气这么大,你不说这两天肚子有点不舒服吗?都十七岁了咋还不见你有女儿红呢?瘦成这个样子,是当妈的亏着你身子了。”刘娣非常愧疚的絮叨着。
山菊有点不耐烦了:“妈,你絮叨不絮叨?没有更好,免得像我同学似得弄到班级的凳子上,羞死人啦!”
“哎,你这傻丫头。一个丫头家要是没有这个,一辈子算是毁了。”母亲唠叨的这番话,山菊似懂非懂的。在那个贫困的年代,在那个闭塞的黄土坡坡上,女儿家基本的生命常识大多数女儿家是稀里糊涂,可以说是根本不懂。前两年她大嫂生小侄女时,那痛苦与挣扎的呻呤声,山菊就两次问母亲:“妈呀!小侄女从哪里来的?”
母亲抿嘴笑了笑说:“你大嫂屙屎屙出来的。”山菊就信以为真了。
山菊刚吃过早饭,大嫂子就喊起来:“山菊你还真想跟着我们去?今天我们去的地方很远。”
“去!你等我一会呀大嫂。”山菊急忙背起背篓,拿上镰刀,跟着大嫂走了。
一路上大自然一片透明,跳耀着浓绿的色彩。妇女们一路上说说笑笑,很是风趣。大约半个时辰。几个人就到了这个大沟塘子。山菊抬眼望去河沟两边杂草茂密,牛爱吃的白芷草一片一片的,太来劲了。听大嫂说,这个大河沟很长,她们也没走到头过。大家也顾不上多说闲话,抢着割草。山菊虽然也常割草,但在这几位常年劳动的嫂子面前她是没法比。割了一会她就开始出虚汗,累得她呼哧带喘的,山菊蹲到沟边用手捧了几口河水,咕噜咕噜喝了下去。才觉得心里好受点,她拿起镰刀继续割草。青蛙在河沟里拼命地鼓噪,争先恐后地往岸边爬。十分有趣。山菊哈腰撅腚地在周围割着牛草。大约有两个时辰,
大嫂在旁边喊:“山菊你割满背篓了吗?”
“没有哩,大嫂,还差几抱呢。”山菊应道。
“中了,割满了你背不动呀!”大嫂扯个嗓子吆喝。
“我的背篓比你们那还小。我也要割满呀!要不白跑这么远了。”
大嫂子走过来瞅准一片青草,帮山菊割了两抱。山菊双手使劲地把牛草摁把的瓷实实得。她坐在地下双肩用力想背起背篓,但试了两次累得呲牙咧嘴也没背起来,倒是蹭上了一屁股的黄土。大嫂笑着走过来双手骤起背篓,帮助山菊弄上了双肩。
四月的阳光照在她们压弯的脊背上。几个女人在这崎岖的小路上,迈着沉重的脚步背负起她们的生活。能割到几十斤的牛草是她们最高兴的事情。一路上叽叽喳喳总有话说。她们勤劳质朴地劳作一生,没有过多的奢求,只求能够填饱肚子,年节能扯上几尺花洋布,做件新衣裳穿就十分满足。大概走了一多半的路程,山菊实在是累得不行了,就犟着鼻子说:“大嫂,搁地下歇一会吧。”
几个嫂子找了个高坡,一屁股坐在了地下。山菊总归没有那把力气头,哐一下子连背篓和人弄了个四仰八叉。搞得几个嫂子哈哈大笑地说:“你看看你,那像个乡下闺女,细皮嫩肉的。”
另外一个嫂子伸直了脖子跟山菊逗趣说:“这妹子,长得像个七仙女似得。又读书识字,将来是屋顶上的鸡蛋不知滚到啥地方呢。”几个嫂子的嘻哈声象春天里的百灵鸟,叽叽喳喳回响在田野里。
几个人歇了一小会,就又背起背篓累的支支扭扭往家走去。山菊抬头总想往前看,来时这么容易,回来这么慢呀!她咬牙坚持着,终于看见村子了。她一阵欢喜,双手拽紧背篓又往肩上努了努,缓冲下后背的压力,不想小肚子一阵疼痛。山菊心里一慌,差点没栽到地上。忽然她觉得自己像尿裤子似得,裤裆里湿漉漉的。她很懊恼自己咋这么不中用呀。坚持坚持再坚持,就这样山菊累得歪歪扭扭地回到了村子。
刘娣也做好晌午饭了,在柿子树底下一边缝旧裤子,一边举目张望门口的那条小路。
“妈呀!累死了。”还没等母亲上前帮她,山菊就一屁股坐在了家门口的路边,人没有了一点力气。
刘娣心疼坏了,嘴里直叨咕:“不让你去那么远你偏不听。”
在地下歇了几分钟,山菊很难受的站起来了。
刘娣问:“是不是那难受?”
“妈,刚才小肚子又开始疼,走到半道像是尿裤子似得。”山菊回头用手拍拍屁股上的黄土,低头一看手上血渍渍的,她吓了一跳。
刘娣赶紧一看果真是鲜红的血,她高兴地说:“俺小丫头成人啦。”
刘娣忙拉着山菊进了里屋说:“我弄盆热水来。你赶紧洗洗,换上干净裤子,别着凉了。”
刘娣又找出来了不能穿的干净旧衣服撕成一长条一长条的,递到了山菊手里说:“把这布垫在裤子里。脏了妈再给你换洗。”山菊的脸上顿时有了女儿家的羞涩,圆圆的苹果脸涨红涨红起来。
刘娣喜滋滋的,转身又赶紧给山菊端来了热面汤:“快喝下暖暖肚子。着凉了丫头家会落下毛病的。哎!哎!”刘娣长长的叹了两声。
“妈,你咋今天长出短气的呢?家里又有啥事情了?”山菊问。
“没啥大事情。你吃完了饭再说吧。”
山菊平时吃饭慢的很,今天是又累又饿,吃的急点,噎的直往外打嗝。三口人撂下饭碗,刘娣嘱咐小儿子抽空把山菊割的牛草拿生产队过秤去。
山菊二哥走后,刘娣不得不跟山菊说:“丫头,上午你大山伯来了。说是周营男娃家,要把两间房子的砖瓦送过来。你在有两个月中学就毕业了。能上高中他们说就等两年,上不成高中到年底就成亲。我一时没有了主意。问你二哥,你哥不糊涂啊!他说你都长大了,依着你的心愿,别再委屈了你。”
听了母亲的这番话,山菊心里苦一阵酸一阵,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过了片刻后山菊说:“妈,先不搭理他们。我这就给大姐写信,看看她啥意见。这事我找我大山伯说去。你就别犯愁了。”刘娣点了点头。
山菊割草累得够呛,本来下午想好好睡一会,听了母亲的话心里搁不住了。这事情总是要面对,还是尽快解决为好。她绷个脸忽忽来找大山伯。大山伯也是刚弄柴火回来,头发乱糟糟的,头上还沾着两片干苞谷叶。山菊看见大伯这样子倒不知怎么先开口说话了,喉咙吭哧了好几下。
大山伯先开腔了:“山菊,事情你妈和你说了?”
“嗯!大伯,这事让你操心了。你捎话去吧,这桩婚事我不会同意。砖瓦,也别准备了。”
山菊刚把话说完,大山伯就气哼哼地说:“你,你,你这闺女,怎么能这样子?你妈知道吗?”
“大伯!我妈不知道。那时候我不支事,为了病重的父亲,我不得不答应。现在他不在了,新社会我的婚姻我自己做主。”
大山伯火啦,冲着山菊大声嚷嚷起来:“你这闺女,胡闹!都换了八字帖了,咋还能变卦?”大山伯气的一时嘴边的胡顺一翘一翘的,吐沫从他的嘴角淌了出来。他慌忙用袖口沾了沾嘴巴。
山菊又亲切地叫了一声:“大伯,让你受累了,操心了。”话一说完,山菊扭头回家了。
一路上她心里如释重负。但那颗游离冰冷的心却始终在现实中困厄。遥望蓝天,她不想在多思虑。眼前最重要的是好好复习功课,总会有好转的日子。人生这条坦途路将会面临无数次风霜雨雪,面临更多琐琐碎碎中。一个出生卑微的小丫头,来到这个人世间她会尝遍苦难和人情冷暖,在种种的磨难与打击下也会顽强地昂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