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山岭巍峨连绵,一位老者站在山坡上不知道看了多久,一直看到桓远之遇险,他那清癯的脸上才露出重重阴云,一掠青衫正准备飞身而下。
不知怎地,他又停下身来,瘦削的脸上掠过一抹异色。
七星灵草如此重要的物事,他又怎么可能让几个徒子徒孙单独前来寻找?名义上是为了让年轻人增加历练,实际上他一路上都远远跟随,若是弟子命在旦夕,他便会立刻出手相助。只是,他却没想到,七星灵草也引来了另一位宗主。
清癯老者没有回头,只淡淡地道:“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三年?五年?十年?”
身后那人嘻笑着朝他走近,停留在距离他一个身长的地方,那人面色红润宛如孩童,两条长长的白眉长须顺着眼角直垂到脸颊下方,颌下白须浓密蓬松,一直垂到胸前。他头戴道冠,身着蓝灰色道袍,腰间别一个檀木葫芦。论装束那人竟与那简碧城如出一辙,论相貌竟看不出他究竟有多大年纪!
“我也记不得多久了,这么久没见,还以为你早死了呢,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看到你,真让我难过啊!”那白眉道人一脸笑哈哈的模样,如果没细心听他说话,恐怕真以为他是故人重见太过开心了。
清癯老者也不恼怒,反而含笑道:“你那徒弟还像年轻时那般优柔寡断,看来这性格会跟随他一辈子了,真是可惜!”
白眉道人依然笑嘻嘻地道:“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倒是你那徒弟,恐怕要劳驾你帮他收尸了。”
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桓远之,清癯老者心中有些焦急,面上依然平静自若。
白眉道人干脆悠哉地背着双手,笑容满面地道:“年轻人就需要多历练,我们这帮老头子就不要瞎掺合了!”
清癯老者心知白眉道人不会轻易让自己出手去救人,他的眼神从桓远之身上转移到念云踪身上,微微一诧,竟忽然含笑捋了捋颌下那一缕青髯,定下心来:“也对,我们多年未见,也该去找个地方饮酒畅谈一番了!否则万一你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岂不是无趣得紧?”
白眉道人哈哈大笑:“你放心,我若要离开,也一定会抓着你一起走!”
桓远之已来不及去数自己在空中闪避了多少次,他的额角渐渐渗出汗珠,当再一次高高跃起时,灵气终于无以后继,他气息一窒,人如断线的风筝般跌落在地,银针再一次改变方向,毫不犹豫地朝他射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桓远之忽然双手交叉,在空中化出一道淡红色的光晕,像一个黑洞般将那千万根银针吞噬得无影无踪,而后又变作一张细密的蛛网,迎着简碧城的身体缠绕过去。
“怎么可能!”简碧城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焕散了心神,待他反应过来,已被那蛛网紧紧束缚住身体,越束越紧,他猛地吐了一口鲜血,狂吼一声,身体里的火灵气再次喷薄而出,如龙卷风一般将蛛网连根拔起。
当两道红光都消散在空气中的时候,简碧城和桓远之面对面地站着,不断地喘着粗气。
薛红蛛瞳孔紧缩,她身边的那名少女也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每个龙族人出生时身体中就流动着土水火其中一种灵气,意味着每个龙族人终身只能修炼一种灵气,也只能发出一种颜色的光芒,但为什么桓远之身上竟会发出两种颜色的光芒?
薛红蛛不是龙族中人,简碧城却是,他知道这种情况在龙族并非没有,但每个身负两种灵气的人在龙族都被深恶痛绝地称为“邪魔外道”!他想到桓远之先前使用的蓝色水灵气和之后使用的红色火灵气,不由得狂笑出声:“想不到堂堂苏南星的入室弟子,居然也入了魔!哈哈!若被龙族的人知晓,就算苏南星不出手诛了你,你又如何能在龙族安身立命?”
桓远之本来绝不愿意被别人知晓他这个秘密,只是此刻他身上的水灵气已完全消耗殆尽,如若不使用出火灵气,恐怕今日就要被这臭道士的拂尘刺成千疮百孔!他微微眯起眼,漆黑的瞳孔中闪动着危险的寒光,继而拈起剑指向简碧城和薛红蛛,唇角泛起一抹残酷且自大的笑容:“今日我若杀了你们,这世上还会有谁知道?”
“大言不惭!”简碧城一手指向念云踪道,“你莫非也要将这位貌美如花的姑娘杀了不成?”
桓远之冰冷的寒芒扫向念云踪,奇怪的是这个少女却只是耸耸肩,既没有为自己的性命担心,也没有因为看到桓远之入魔而露出害怕和嫌弃的表情。
桓远之却不知,这并不是念云踪第一次看到一个人身体同时拥有两种灵气。头一次看到是因为吕莫岑,那人后来成了她的师兄。而将两种灵气用到出神入化最终开创了无道之剑的剑魔苏白染,却是她的师傅。在她眼中这种如家常便饭一样的事情,又怎么会恐惧和厌恶呢?
桓远之心中略定,漫不经心地笑着对简碧城说道:“女人嘛,哄哄便好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简碧城固然被他这句话堵得气滞不顺,念云踪却是被他的口气振得头皮发麻,她叹息一声,喃喃自语地道:“桓远之,你以后要担心的事可多了……”
她还来不及细想要如何修理桓远之,身前两人忽然周身光华转动,两团一浅一深的红光又撞击在一起,爆裂着一声又一声巨大的轰鸣,空气波纹随着爆炸向四周荡漾了出去,四周的山石和草枝纷纷四碎落下。
山坡上那两位老者原本眯着的眼中蓦地射出鹰隼般锐利无比的寒光,不可置信地盯着从桓远之身上散发出的红光。
白眉道长率先收回心神,畅快地等着看对方的笑话:“想不到你收了个好徒弟啊!”
清癯老者默然不语,却显得心事重重。
白眉道长瞟了他一眼,笑道:“这孩子的资质果真是上上之选,只可惜选错了师傅,倘若拜入了我们桃木观,就可免了今后的杀身之祸!真是可怜可惜可悲可叹啊!”
清癯老者并不与他争那口舌之利,只静静地矗立在山坡上,冷眼看着山路上那场凶险万分的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