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站在包厢前,拨拨自己额前浓密的刘海,微弯着腰,半低着头,轻敲包间的门。包间里传来一声“进来”。顾青便推门走了进去。
庄漓和徐修易两人往门边看,见是个皮肤黑黄的糙丫头,低着头,一副瑟缩的样子,两人只看一眼,便转头了。
庄漓看着茶杯淡淡道:“你是这里伺候的?什么事?”
顾青沙着嗓子道:“奴婢是来找人的,请问哪位是武公子?”
徐修易嗤的一声,道:“你是哪里的?”
顾青道:“我是蒋子奇大人府上的,来找武宣明公子。”
武宣明是华盖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武峰的堂侄,中过秀才,后屡试不中,干脆歇了心思,来到京城专门替武峰做事。因他有秀才功名,算得上士子,所以做的都是替武峰出面牵线搭桥的事。
蒋子奇是工部尚书。
庄漓和徐修易互看一眼,徐修易缓缓道:“我就是武宣明,你有什么事?”
顾青立即弯下腰,恭声道:“奴婢是蒋大人书房里的丫头,请武公子不要见怪,我家大人说让奴婢来,没人会注意。他让奴婢给你传句话,永宁侯在钱塘县修筑堤坝时,推荐的是提供木条的商人。”
顾青说完,不等他们回答,又行了个礼,便弯着腰退出去了。
前些日子,江南春雨如织,钱塘县前年修的堤坝,被冲毁了一小片,把一个小镇全淹了。因这小镇是江国公的故乡,曾跟随太祖打天下的江国公死后就是埋在这里,江国公的后人便哭到了嘉成帝跟前。于是,主持钱塘县修筑堤岸的县令,杭州府知府和工部相关人士,都开始被弹劾。
庄漓端起茶,轻轻喝一口,道:“徐兄,此事蹊跷,这丫环认人认得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这样的事,本就得避人耳目。”徐修易道。
何况那丫环土里土气,一张黄糙的脸,就像二门外的粗使丫环般,的确无人注意,蒋子奇倒会找人,想得也周到,唯一想不到的就是他俩会在这里截胡了。
庄漓试探道:“武公子定在焦急。”
武峰与武英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傅严祝不合。而傅严祝的亲信吏部侍郎顾远志是永宁侯的亲弟弟。武峰这是要联合蒋子奇打击傅派。
徐修易道:“只能委屈武宣明了,我也是好奇。”
庄漓轻嗤,徐修易是勋贵子弟,阁老们互相斗法一般不与他相干,但徐修易是平妻之子,想要承爵,还是有一定难度,但如果阁老们在他承爵时不出声反对,那他就会少很多麻烦,就凭这点,就能断定徐修易是关心着朝政的,刚刚冒名也是有意的。
而且看来,徐修易走的不是武峰的门路。
顾青从包间出来后,并未走开,而是站到包间门边。之前,她在要进包间时,曾告诉二楼的小二们她是庄公子的丫环。所以,如今也没有半个人认为她不应该站在包间门边。
这得多亏庄漓和徐修易以往不曾来过太白楼,太白楼的人对他们不熟悉。
包间里两人说了会闲话后,徐修易道:“请庄兄你来,不为别的,乃是听说庄兄你府里在保定的庄子收留了一对母子,可有其事?”
庄漓一听就明白了,原来为的是他的嫡出弟弟和嫡母的事。母亲因为与林夫人曾是朋友,便收留她母子两天,听说如今已经离开了。
庄漓淡淡道:“是曾有对母子,说是故人,要来投奔,报到家慈这里,说有交情,家慈打发他们去了保定的庄子,如今还在那里吧。”口气里充满了不确定。
顾青在门边影影绰绰地听到,不由得愕然,难道是徐修林母子?与庄漓母亲有交情?
徐修易道:“说到交情,庄兄,你我也有,再说庄侍郎也好多年没挪窝了吧?庄侍郎对陛下忠心耿耿,在户部勤于王事多年,也该有人举荐升迁了吧。”
庄漓笑道:“家父对朝廷事一向不敢懈怠,至于小子我,如今只是一心读圣贤书。”说完,就劝起酒来。
徐修易一笑,也喝起酒来,庄漓这是表态了。他要找人,得自己找,但不得打扰庄漓。庄漓的态度,就是庄家的态度。
房间里又全是应酬的废话,顾青再听不下去,就下了二楼,见没人注意,就离开了太白楼,找到马车,就坐了上去。
侍书和抚琴吓了一跳。
“六小姐,你脸上怎么满是泥和灰啊?”
两人忙拿了手帕来替她擦。
侍书埋怨道:“六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欺负了?你让奴婢和抚琴去找那人理论吧,还有,奴婢和抚琴的手甲很长,要打,也是不吃亏的。”
那如果是个力气巨大的人呢?几根长指甲顶个什么事。
顾青哈哈笑了几声,道:“侍书的嘴就是甜。”说完,便吩咐车夫牛二赶路,又示意侍书小声点,不要让牛二听到她是六小姐,毕竟这牛二还不是她的人。
马车到了前门街,牛二在街口停下来。
三人下了马车,走了一段路,见牛二不在意,便放心逛了起来。
前门街是东城区最繁华的三条街道之一,两旁满是酒楼绸缎庄银楼和当铺。
顾青走到这条街最大的当铺聚德当铺前,不由得不笑,当铺有时算得上是落井下石和害人破家的地方之一了,这当铺的名字里偏有个“德”字。
摇摇头,顾青带着侍书和抚琴走向聚德当铺侧面的巷子里。
聚德当铺不小,走了很长的路,才走到当铺的后面。
当铺后面的街道很狭窄,街上只有三家店,一家绣品店,一家小面馆,还有一家小店,小小的门面,没有名字,门边竖着块木板,上面写着“当”字。
侍书和抚琴皱眉。六小姐怎么知道这样的地方的。
顾青前世的后半生,在这条街开过小吃店,自然知道这个小当铺。这个当铺就是将那些大当铺的过期死当以极为便宜的价钱买下来,再卖给别人。
大当铺的人眼尖,有价值的都不会放过,所以,这家小当铺几乎就没有值钱的东西。这里有玉佩,但那玉佩必然是断成几块的。这里也有瓷瓶,但那个瓷瓶必然是缺了一块的,或者就是两半的。这里也有古董,但那个古董必然是碎成渣渣的。
顾青找到老板,花了五两银子,买了一大包这种古董玉佩和瓷瓶,再回到前门大街,找到最好的绸缎铺,买了两匹昂贵的蜀锦,其中的一匹,先裁剪了一大块下来,等到上了马车,就把那块刚剪下来的蜀锦包住那包古董玉佩和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