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确是好，”顾美瑶幽幽叹气。
她不能怂恿六妹妹，万一祖父祖母定是不肯呢？谁知道祖父祖母的心思？
不过，此刻，她不忍打扰六妹妹的兴致，六妹妹难得有自己喜欢的东西。也不想说出鼓励和保证之辞，让六妹妹起了必得不可的心思，那就是害了六妹妹。六妹妹万一性子倔了，没说好又没做好，就会惹来祖母的厌恶。
如果在祖母那里惹了厌恶，六妹妹以后就会更加不顺。母亲说了六妹妹没有亲娘给的嫁妆，又是丧母的，以后姻缘艰难，如果又惹了祖母的厌恶，岂不是雪上加霜。
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
顾美瑶看顾青如神游太虚，眼神时而恍惚，时而又兴奋，便猜她定在想着桂馥院。
一个丫环呼呼喘气跑近，原来是暖画。
“二小姐，六小姐，四小姐跪到寿康院去了，说是要请罪，顺便请老夫人主持公道，给个说法。奴婢打听到了，说的是六小姐落水的事。”暖画施礼后，急急说道。
顾青心中叹气。当初她落水，长辈们都认为是顾美瑜所为，罚了她后，便将事情瞒得密不透风。虽也有谣言传出，但那不过是片言碎语，听的人都心中有疑问，全信的人就不多。
可顾美瑜在肯定有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后，就如此手段，一点都不考虑她顾青，难道诬陷庶姐推她落水这样的罪名，她就受得住？再说，如果她不愿意承受这样的罪名，顾美瑜就不担心她再次一口咬定是她？毕竟她才是苦主。
“二姐，那日确不是四姐推我落水，我醒来后，听人说是四姐，便也说是四姐，我也是受了蒙蔽啊。”顾青十分委屈地望着顾美瑜，道：“四姐如今这样，岂不是逼我？我可是被推落了水的，那水可凉了。”
“怎么能怪你，你都被推下湖了，后来也是被人蒙蔽，四妹没有理由怪你，祖母也定能弄清楚，让四妹明白。”顾美瑶柔声安慰顾青。
究竟是被谁蒙蔽了，顾美瑶很好奇，问道：“六妹妹，究竟是谁告诉你，说是四妹妹推的你？”
“是五姐，但五姐也可能是听人传说的，所以，是不是五姐起的心思，我也不知道。”顾青停了停，又道：“我能就这样直接对祖母说是五姐吗？二姐，我觉得不能，如果真是五姐起了心思挑拨我和四姐，她可以推托说是听别人说的，难道我还能拷问她？她只一句说自己忘记了，我就没法子。如果不是五姐，那她就的确是听别人说的，但那个让她听到的人，就不会掩饰吗？再说，那人又为什么要如此挑拨我和四姐呢？”
“五妹妹啊，”顾美瑶皱眉，五妹妹顾美瑾是她厌恶的妹妹，天天笑容满面，但她却常常直觉地感到顾美瑾的笑容十分虚假，有时甚至还很恶毒。母亲也说了不让她和五妹妹亲近，她一下子就同意了，不像母亲不让她和六妹妹一起，她发自内心的抗拒。偏偏之前，六妹妹常和她一起，六妹妹年纪小两岁，看不到五妹妹的虚假，也是正常的。
“你以后少跟她来往，她——不大好。”顾美瑶攒了好一会勇气才说出来。
清高二货怎么会说别人的坏话闲话呢？即便那是客观的真实的评价，也是不会说的，仿佛说了后，自己便也与那坏话闲话凑了一堆，身上满是“爱嚼舌头”“背后挑拨的小人行径”的标签了。
所以，顾青听了顾美瑶的话后，心便颤抖起来，作为一个曾经的资深二货，她清楚地知道顾美瑶此刻攒了多少的勇气，回去后又会多愧疚自己的人品，但顾美瑶还是说了出来，说明顾美瑶是真正的对她一片赤诚。
“我知道了，二姐，我听你的，再不和她一处了，我以后就和你好。”顾青忍不住甜言蜜语起来。
顾美瑜听了后，颇不自在。
清高二货间，常常高谈阔论古今中外，哪有说过这么亲密甜蜜的话了。
顾青心情舒畅地看着顾美瑜的不自在。
“二姐，这事，我得去祖母那里，就在此告别了。”顾青向顾美瑶福了福，便在岔路处与顾美瑶分开了。
至于顾美瑶与她分开后跟侯夫人如何相问相缠，不是她能事先指导的。
但她相信顾美瑶一定会让她达到目的。如果顾美瑶实在过于清高了，羞口不言，也还有跟在她身边的暖玉，暖玉可不是染了主子清高情怀的丫环。
顾青先回到拂翠院，呆了好一会，才动身，到达寿康院时，顾美瑜已经在正屋的廊檐下跪了好一会了。
顾嬷嬷站在东厢前的抄手游廊上，眨巴着眼看着顾美瑜，小丫头坠儿和顾美瑜的大丫环铃铛站在顾美瑜旁边。
顾青便站在甬道上，定定地看着顾美瑜。
她的眼神清亮，神色淡淡。
铃铛便凑到顾美瑜的耳边低语几句。
顾美瑜便眯着眼，回头看了顾青一眼。
顾美瑜的眼神有轻蔑和威胁。
顾青淡淡地回望她，就像她是个从未见面的陌生人。
正屋门上挂的湘帘被掀起，于姨娘从里面出来了。
她似乎诧异地看着顾青，脸上随即扯出个淡淡的笑容，然后没有管跪在地上的顾美瑜，直接朝顾青走了过来。
“六小姐，你来了，怎么不进去？刚刚老夫人还在惦记你。”于姨娘温柔地说道。至于老夫人如何惦记顾青，她自然不会说。
老夫人刚刚可是发了脾气，说顾青就是个不省心的，会游水，怎么还是被推落湖里，还弄得昏迷不醒，还使得瑜儿不清不楚地担了推妹妹落水的罪名。
五太太于是特地提到在水里拉过顾青一把的庄公子。
五太太实在太恶毒了，这时提到庄公子，不是让顾青名声受损吗？庄公子只是在救人的仆妇来之前，在水浅的地方拉住六小姐的又宽又长的袖子，不让她沉下去罢了。
可五太太说的是顾青，从哪方面来看，她都不必说什么。何况，五太太主要是想让老夫人听到那样的话。老夫人当时像没听到似的，旁人也像没听到似的，她也就应该装没听到。
“六小姐，我来扶着你，一起进去。”于姨娘意外地看到顾青身上的月白色杭绸宽袖对襟褙子上竟然有很多褶皱，袖子上还有少少的脏污。
但这是在正屋外，老夫人可是在里面坐着，所以她是不会问的。何况，等下正屋里面的老夫人和太太夫人们，都会问的，她不着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