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书绕道明镜院,是顾青嘱咐的,但她却没理会顾青的意思。顾青只是不想让她经过四小姐顾美瑜的院子,但她以为顾青想让二小姐顾美瑶看到她篮子里的兰花。
侍书细细地将篮子里兰花的断茎残叶翻给暖画打量。
暖画已听说了砸院子的事,这会子自然看得仔细,看出了正是自家主子送给六小姐的很难得的珍贵的兰花,不由得也替六小姐感到屈辱。
但侍书很谨慎,多余的话一句不说,就带着碧荷匆匆走了。
暖画心中可惜,没有掏出六小姐接下来怎么打算的消息,但六小姐的拂翠院里连兰花都被拔掉的消息,也是值得一提的。
暖画想想,便去了侯夫人住的丰福院。
这会子,无论是二小姐还是侯夫人都在寿康院里给老夫人请安。
暖画找到侯夫人的陪房王嬷嬷,将六小姐可能没地方住的消息说了。
王嬷嬷听完,立即动身往寿康院去。
寿康院里,侯夫人替史老夫人选了一套碇青团花贡缎双襟宽袖褙子,三夫人替史老夫人选了套祖母绿头面。
史老夫人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自己花白的头发,双手轻放到镜前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上。
“岁月不饶人啊,”史老夫人感叹道。
一旁的五太太咯咯笑道:“老夫人,岁月虽不饶我等,但却对老夫人你优待,你看看,你这一身的气派,岁月哪有不饶你,岁月是厚待你,你若出去,和我等一齐,定会让人说你是我妹妹。”
“呵呵,有你这猴儿这么说的吗?还被人说是你妹妹,岂不是老妖怪?”史老夫人也笑道。
五太太笑得花枝乱颤,道:“有长得像王母娘娘的妖怪吗?长眼的人都不会这么说。”
满屋子的人都笑起来。
五太太生**说笑,会打趣人,小姐们都怕五太太这张不饶人的嘴,但她对着老太太,却是再和气孝顺不过的儿媳妇。
“看看,老夫人,你看看我,我这秋香色褙子,我这红宝头面,今儿早上,老五看了我,就说我,说我还不如母亲你年轻,母亲,这可是你儿子说的公道话。”五太太凑到史老夫人前笑得甜美。
“越说越过了,”史老夫人嗔道,又将五太太拉到怀里,替她正正红宝头面。
史老夫人一脸爱怜,眼角却一直在观察。
三夫人一脸安闲,显然是有顺心事。侯夫人一脸忐忑,显然是有什么事没处理,在焦急。四太太一向就是个苦瓜脸。
史老夫人的正经儿媳只有侯夫人和四太太,但侯夫人心计算不过人,不通透,四太太和她一直不亲且人才普通,所以,她活了这么久,就没有得过一个合意的儿媳妇。
三夫人还能守着规矩来这里就不错了,五太太看起来孝顺,其实只是面子情。
史老夫人知道,都是老二不争气,承了爵,也压不住人。
她孙子也娶了媳妇了,孙子又生了重孙子,但她又哪里端得出别家老封君有的威势。
红梅替她整好头髻,将衣服整顺,史老夫人便带着满面慈祥的笑容由侯夫人和三夫人扶着,到了正堂,孙女们都等在这里。
先是孙女们给史老夫人一一问安,接着是史老夫人对她们的问询。
史老夫人看一圈,发现四姐儿顾美瑜和六姐儿顾青都没来。
顾美瑜是她侄女于氏的女儿,她对于氏有内疚,平时不免对顾美瑜多有爱抚。
顾青是许氏的女儿,许氏年纪轻轻就去了,少不得也有顾青的缘故,因此,她对顾青很是不喜,当年老侯爷拦着不让给顾青按规矩取美字辈的名字,她就是赞成的。顾青半岁不到,就去了金陵,到五岁回来,九岁又被金陵那边接过去,去年才被接回来。一接回来,她第一眼看到这个孙女,就知道她和她不亲,这个孙女早被金陵那边拢了心过去。
顾美瑜是个活泼懂事的,她早就知道顾美瑜不会做出推自家姐妹落水的事来,如今顾青自己也说了不是瑜儿,可见,瑜儿是值得她爱重的。虽说瑜儿砸顾青的院子这事不对,但如果顾青当初没有冤枉瑜儿,瑜儿又怎么会砸她院子?说来说去,顾青做人不地道,但顾青院子被砸,也毕竟是受了损失。
但如果顾青没告到她这里来,她自然不会赶着去替顾青主持公道。所以,她一直半闭着眼,装作没发现瑜儿和顾青不在场。顾青平时就不吭声,瑜儿虽然活泼,但如果五太太在场,她也是一声不发的。所以,她装没发现,装得很自然。
奇怪的是几位夫人太太也都没提瑜儿和顾青。或许她们另有打算。她就不信这几位不知道瑜儿砸了顾青的院子的事儿。
一会儿,早晨的问安便完了,史老夫人便让大家都退下。
史老夫人先一步走,到了碧纱橱,坐在躺椅上,让红梅替她按按。
一会儿工夫后,小丫头进来报于姨娘求见。
史老夫人点头。于姨娘便进来了,史老夫人发现她脸部微微肿起,显然是哭过了,史老夫人心中不悦,这侄女总摆出这副被人欺负的样子做甚?都这么大个人了,女儿过一两年就要出嫁了,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于姨娘问候过后,便嘤嘤哭道:“姨妈,你说瑜儿怎么这么善良呢,总是被人欺负,被人欺负后只好背着人哭个不住。那天大小姐府里六小姐落水那事,压根就不是瑜儿做的,可怜她替人背了黑锅,被人诬陷,也只好咽下去,因为别人有证据,可姨妈,那证据,其实是人捏造的,那小丫环,是被人指使的,姨妈,你可要替瑜儿做主啊,瑜儿可就只有依靠你啊。”
史老夫人吁口气,道:“瑜儿那孩子,我知道,虽然活泼,但不是那轻狂的性子,我早就知道,她不会做出推自家姐妹落水的事儿,只是前两天证据都指向她,我便罚了她,也是要堵悠悠之口,我这心里是相信她的,这不,才两天,青儿就想起来了,说不是瑜儿。可见,什么事只要沉得住气,迟早会守得月明。在说,这事当时就没传出去,那襄阳侯府的小丫环也被大姐儿处置了,决不会流出什么话,如今,青儿又说不是瑜儿,我自然也是信瑜儿的,你也要沉住气。”
于姨娘见史老夫人神色慈祥,又见她说相信瑜儿,便也放了胆子,说了顾美瑜砸了顾青院子的事。
史老夫人皱起眉头,道:“瑜儿这也未免太性急了,也太莽撞了。”
于姨娘道:“刚刚六小姐特地来了我院子里,提到她很珍爱的一套前朝茶具差点被瑜儿砸了,我也替她庆幸,那可是值钱的老东西。她院里现在也没什么东西,我打算将自己的金项圈拿出去当了,当个四五百两银子,给她添置点东西,姨妈,你看可好?”
史老夫人听了,心里大怒,许氏的嫁妆当年全部拿到了寿康院,当时没人知道,但于氏日日在许氏那里立规矩,保不定听了只言片语,知道些什么。至于那套前朝茶具,她当时看小女儿喜欢,便添到了小女儿的嫁妆里。于氏是见许氏用过这茶具的,难道她还偷偷数过小女儿的嫁妆?
史老夫人又转念想,于氏巴巴地来她这里说这番话,摆明是不想赔偿顾美瑜砸了的顾青的东西,又想向她表明她于氏已经身无几文,还想让她发话替顾美瑜证明清白。
既然于氏说了这样的话,可能是因为于氏没有给顾青赔偿,担心顾青翻脸,不替顾美瑜作证。
“你替她添点东西也好,到时她也会念着你这点体贴,其他的该说不该说,你也老大个人了,自己心中要有思量。”史老夫人话还没说完,就眯上了眼睛。她这是告诉于姨娘,她不会替顾青要赔偿。她眯上眼,不再理于姨娘,是表明没把于姨娘放在眼里,于姨娘没资格说什么许氏的茶具。
她在三夫人面前矜持,那是老三有本事。
在于姨娘面前,她可没必要总给个好脸。虽说她拿了于家一些钱,但她也给了于姨娘活命的机会,她可不欠她于姨娘的,就是于姨娘的娘从地下爬起来,她也理直气壮,当时那种情况,如果是她于家遇到这种事,也不会给于姨娘正妻的地位。
但她对顾青也没有好感,顾美瑜好歹还尊敬她,常常腻歪地亲热地叫她祖母,有什么都想着她,顾青就只有干巴巴的几句问安。
所以,于姨娘有什么本事就自己施展出来,什么申冤,什么赔偿,自己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