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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这边春喜领着长安和两个二等丫鬟:青莲、碧荷进了“潇湘雨汀”,这名字是后改的,原叫“赏雨阁”。却说这二夫人本不得老爷欢心,甚至被送去了庄子里“静养”。

但自从大病了一场以后,她竟像是换了个人般,被老爷接回府后更是愈加得老爷的宠爱。前些日子,老爷竟升了她做夫人,这本不合礼法,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哄得老爷半个“不”字都不说。春喜总是想不透,不过也正是这样,她才能进赵府,当上二夫人的小丫鬟不是?

才踏进门,就见一个茶杯直愣愣地飞来,春喜一惊,不禁“啊!”了一声,长安也是一侧身才幸免于难。这茶杯是冲自己来的,长安皱眉,若是闪躲不及,怕是身上要多上一处淤青了。走进屋,便瞧见赵启坐在正上位上,一脸怒气的瞪着她。

“老爷。”长安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站在堂下看他。说是老爷,赵启也不过是三十出头且长得一表人才,因读过书,身上也不似其他商贾一样净是财大气粗的铜臭味儿。只是赵家经商,位份低,本想花些银两为他买个官,谁知这是个犟脾气,非要自己考,几次落榜也就心灰意冷了。

赵启娶长安为妻时已是二十五岁,能娶到相府千金可谓是光耀门楣。母亲同他说起庚帖的事时,他正下海回来,大赚了一笔,当时便觉是双喜临门,天作之合。一晃神却已是六年光景,如今想来,赵启有些厌恶地看着堂下低着头地长安,真是白长了这一张脸!

“下作东西,谁许你起来的!”赵启心中抑郁,这次回来,本就身心俱疲,生意上的亏空愈加大了,本想着找二房商量商量,那丫头素来鬼点子多。谁知坐下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管家就拿了账本来,说是府里空了三千两银子。仔细一查竟是长安拿府里的银子填了她嫁妆里那几块店铺的缺。

说起那几间铺子,赵启更是火上浇油,照说这嫁过来,嫁妆就该是赵家的产业,但当初顾念着长安是相府千金,怎么说也得留几分薄面,而母亲又再三推托,便未将嫁妆收归赵府。谁知那几间铺子的行情极好,本想借个由头将它们并过来,谁料想这素来没有脾气的顾长安,竟也是个精明的主儿,愣是将这几间铺子捂得死紧。

长安屈膝半蹲着身子,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赵启,心中盘算,这几日并未犯下什么错儿,这回的事,除了二房的挑拨,恐怕他还有别的盘算。

“相公”,內间儿传来轻轻柔柔地一声唤,长安看得分明,赵启的脸色瞬间变得好看起来,从内里缓缓走出的女子生的一张瓜子脸蛋,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如两汪盈盈的秋水,两腮抹了上好的胭脂,衬得那张脸更加娇媚动人。今日她穿的烟云蝴蝶裙是时新的款式,据说裙摆上共绣了十一只蝴蝶,暗喻一世一双人,看着两人,长安只觉是莫大的讽刺。

“不是让你在屋里呆着,出来干什么,莫要着了凉。”赵启接过牡丹手里的白瓷盅,将牡丹稳妥地安置在一旁地软榻上,语气中是说不尽的柔情蜜意。

着凉?长安抿了抿唇,前几日平儿着凉,高烧不止时,赵启何曾来看过一眼?却说些“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风凉话。

当初有孕在身,赵启因几间铺子的缘故同自己置气,摆尽了冷脸,若不是看在赵母极力的劝慰和照顾,她是不介意去庄子上住的。平姐儿出生,赵启闻说是个女孩儿,嘴上不说,内里的小心思却是一览无余。倒是赵母,对平姐儿是喜欢得紧。

好容易保下了铺子,赵启更是借题发挥,将她的陪嫁丫鬟,牡丹,纳了姨娘。这牡丹本姓宋,按说她的身份不过做个暖脚丫头,可这丫头趁长安有孕在身,三下五除二地爬上了赵启的床,长安才生下平姐儿几日,便听说牡丹有了身孕,这便抬了她做“宋姨娘”。

可惜牡丹毕竟心机不深,更是个没见过世面儿的,仗着姨娘的身份在府中吆五喝六,却不知其他房里的姨娘们个个是豺狼虎豹。只三日,她的孩子就没能保住。却不知是受了谁人的挑唆,牡丹一口咬定是长安做的。闹将出来,索性赵母在台面儿上硬将这事压了下来,暗访了几日,才弄清楚是“青姨娘”动的手脚,在牡丹的汤里放了红花。

当下赵母就将青姨娘变卖为奴,又将牡丹送进了庄子。

这般过了三年,也是相安无事,赵母更将府里的大小事务都交给她打理。可去年赵母去世,赵启回庄子访亲,回府时竟将牡丹带了回来。

“妾不是炖好了雪梨汤吗?”牡丹俯在赵启耳侧轻声说道,赵启只觉耳廓一阵发烫,不觉伸手抓住了牡丹的一双柔夷。“说起来,我竟忘了给姐姐请安,实在不合规矩。”说着便想起身,赵启捏了捏她的手,说道:“你有了身孕,不宜多动。安心坐着。”说罢,还极为贴心地将织花毯子盖在牡丹身上。

长安不觉苦笑,她竟不知,她的夫君也是这般细心体贴的人。看着正小口抿着赵启喂得雪梨汤的牡丹,长安心下疑惑。

这牡丹自庄子里回来后便像换了个人,长安派了人去庄上打探,却说是宋姨娘刚上庄子时小产虚弱,大病了一场且高烧不退。大夫说怕是活不长了,但也算吉人天相,宋姨娘竟挺了过来,醒来以后更是性情大变,极为温良恭谨,还将庄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思虑至此,长安只觉两腿打颤,骨节处传来的酸痛让她咬了咬牙,努力稳住身形,她只庆幸屋里的下人都已经到了屋外候着,否则她这个当家主母的狼狈样,就尽收眼底了。

一碗汤见了底,牡丹仰起头,撒娇般地让赵启擦净了唇上沾着的汤汁。赵启好笑地看着她满足的眉眼,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好了,相公,不就是几千两银子吗?再说,姐姐的铺子,不就是赵家的铺子,斤斤计较什么?”牡丹小声说道,可这声响却恰好能让长安听得一清二楚。铺子?几千两?长安猛地一惊,莫不是?

长安想起前几日不知是谁卖给“甄宝斋”一件古董,要了一万三千两的价,因手边没有那么多闲钱,便暂取了府里的银两,谁知竟给牡丹当做了话柄。这般想,长安抬头剜了她一眼。

牡丹只是低着眉眼,摆弄衣襟,感到长安的视线,她冷哼一声,这些所谓的正妻都是这样,从古到今,都是些不解风情,不了解男人的货色。

想她还在21世纪的时候,可是把那些个男人捏在手心儿里玩儿的人,要不是一时失足,居然爱上了那个男人……又怎么会被他老婆**……想到这里,牡丹的眼神变得狠厉起来。盯着她的长安自然没有放过这转瞬即逝的狰狞。不对,心中泛起一丝不安的预感,长安努力定下心,额际却仍滑下一滴冷汗。

“罢了,起来吧。”赵启有些疲倦地摆了摆手。他成婚时已不是毛头小子,而顾长安才十八岁,他不是没为他姣丽可人的小妻子动过心。但长安性子寡淡又不讨喜,实在让他提不起兴致。但毕竟夫妻一场,他也不可为了这点小事闹得太僵。

“谢老爷。”长安起身,双脚麻木酸胀,让她不禁一踉跄。肩膊被人一扶,长安一抬眼竟瞧见是牡丹。牡丹微微一笑,眸间流转过千娇百媚,朱唇轻启,吐出的话却让长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轻声说:“姐姐可稳着点儿,这好戏,才刚开场呢。”她的声音极为轻柔,此刻却像扎在长安脸上的钢针,尖锐无比。

“那几间铺子既然有了亏空,便并到赵家的产业里来,我赵启这点闲钱还是出得起的。”赵启侧身将牡丹同长安的距离隔开。牡丹有些嗔怒般地扯了扯赵启的袖子,赵启顺势搂住她的腰,轻声喝道:“胡闹,伤着身子怎么办?”牡丹垂下眼,乖乖坐回了软榻。

赵启不觉一笑,本是无意间纳了牡丹做通房丫头,谁知这丫头也争气,大房才生产就有了身孕。只可惜她原先性子急躁庸俗。赵启一向以读书人自居,这性子实在入不了他的眼。本想待她生产完后将孩子交由大房抚养。

谁知中途又出了幺蛾子,在庄子里待了这些年,牡丹竟像换了个人。那日下庄子里去请那些个穷亲戚,却遇见她在院子里修整花草,未施粉黛,只一回眸的笑,却让赵启心口一震。几日相与下来,更是发现她聪慧可人,总有些精妙新奇的点子,让赵启不由得愈加动心。

带牡丹回府后,日日红袖添香,如今有了身孕,赵启二话不说便将她抬作了平妻。

长安立在一侧,看两人你侬我侬,心下不知是何滋味,赵启……原来她顾长安的夫君也是会笑的,只是这笑不属于她就是了。就像还在相府时,父亲对着她和母亲永远都是板着一张脸,是一样的道理吗?母亲临终前曾叫她去争,否则便是她一样的下场。什么下场?被冷落,被遗弃?这些顾长安都经历了,但只要有平儿,对,只要有平儿,她就一切都可以接受。

“姐姐?”牡丹坐在赵启怀里看向若有所思的长安,不自觉地开口唤了一声。说起来,她不该叫宋牡丹,而叫宋若丹,车祸后再睁眼时,宋若丹变成了宋牡丹。她从未见过那么破旧的房子,得知身世后,她也从未想过会有像宋牡丹一样蠢的女人。

顾长安?牡丹看着涂了鲜红蔻丹的指甲,那个蠢女人的灵魂将身子交给她的时候曾说,一定要毁掉顾长安。还真是好玩哪,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宋牡丹,是换了“芯”的吧,只可惜,她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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