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审判的号角伴随午夜的钟声响起。在滴滴答答的雨水滴落声中,一朵躲在路旁屋檐下苟活的白色野花正在绽放。“当~当~!”钟声每响起一下,花朵便绽开一片花瓣。那一抹洁白得艳丽的白色在这黑夜之中好似来自地狱的引魂花,它用它那美丽诱人的外表将人在不知不觉中一步步的引入了万劫不复的炼狱。而在屋檐之上,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绑着马尾辫儿的小女生正坐在窗台前,凝望着雨夜发呆。
天上不见繁星朵朵,地上偏见雨滴点点。那一粒粒的晶莹剔透滴落在水泥地上,积成好几个小水坑,水坑面上又不断地泛起着涟漪。然而,顺着雨滴落下的还有那个黑色镜框小女孩的伤心泪。
她叫钱心怡,今年十八岁,正就读于黎阳市第一中学。今年刚升高二的她学习优秀、品行端正、讲文明懂礼貌,是个所有家长老师都喜欢的孩子。可,她偏偏却不受同学们的待见。或许是因为她的爸爸吧?她总是这么认为的。
钱爸爸的名字叫钱德森,是市里殡仪馆的火化车间工作人员——也就是人们俗称的火化师。专门负责火化尸体,在小镇子的殡仪馆里,火化师偶尔也需要值值晚班。所以,钱心怡不论白天还是晚上都经常看不到父亲。而钱妈妈则是在生钱心怡的时候产后大出血,过世了。从小她就是和爸爸相依为命长大的,她心里是很感激爸爸的。可,也正是因为钱爸爸这一特殊的职业使得钱心怡从小就被人欺负、被人叫做“鬼怪仔”。有时候她难过的时候会忍不住的想,要是爸爸不是做这份工作的,是不是班里的同学就不会欺负她了呢?
“扣、扣,心怡……”正当她沉浸在这雨夜中独自伤感的时候,钱爸爸来敲门了。
“爸,什么事?”她赶忙用袖子擦掉了眼泪。
“你要不要吃宵夜?”
“不吃。”钱心怡回答。尽管她极力掩饰,但她的声音里还是带着些许哭腔,不过好在钱爸爸并没有发现。
雨水声、蛙叫声、虫鸣声还有钱心怡的叹息声,一并响起。
“雨神啊雨神,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就让那些欺负我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报应吧。”钱心怡双手握拳,低头闭眼,对着空荡荡的夜空许愿到。然而,窗外依然是雨水纷纷,任何期待的回应——哪怕一个闪电打雷都没有,钱心怡突然觉得自己也挺傻气的。她失落看了看时钟,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她轻轻地将窗户关上,爬上了床,没过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
钱心怡早早的就去了学校,因为今天轮到她值日,她要带领同学们早读。教室里已经零零落落的来了几个同学了,大家都在教室里聊天、嬉戏着。她一如往常的坐在桌位上,拿出课本翻到了早上要带读的篇章,然后专心致志的、小声的读了起来。
“赵雅珠受伤了你们知道吗!?”突然的,吕晓玲喘着粗气跑了进来,然后站在讲台桌前大声的喊到。教室里的同学听后都开始议论纷纷了起来。
“受伤了?受的什么伤啊?严重不严重?”好心的同学问到。
“听赵妈妈说是今天早上上学的时候被掉下来的花盆给砸到了,好像挺严重的,具体我也不清楚。”吕晓玲回答。
而钱心怡听后心里却是“咯噔”跳了一下。她突然想到,赵雅珠和吕晓玲是好朋友,她们平日里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欺负钱心怡。再联想昨天晚上她许的那个愿望,难道真的是“雨神”显灵了?
“钱心怡,你在想什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该不会雅珠受伤是你搞的鬼吧?”吕晓玲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突然对钱心怡喊话到。一时之间,全班同学都朝她看了过来,让她一下子就红了脸。
“才不是呢!”钱心怡大声的辩解。“我早上很早就来学校了好吗?”
“你这个“鬼怪仔”,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背后用了什么巫术来害她的?不过,量你也不敢。要是让我知道你和这件事有一点点关系的话,我会让你整个高中生涯都很“难过”!”撂下狠话之后,吕晓玲便没再骚扰钱心怡,继续和同学们嬉闹去了。
可此时钱心怡的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一方面她为赵雅珠受伤感到幸灾乐祸,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件事会不会和她昨天晚上许的愿望有关?真的有关的话,她又有些许愧疚。她说的报应可不是让她们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害……
一整个早上钱心怡都六神无主,一放学之后她就飞奔回了家里。
到家时,钱爸爸已经在煮午饭了,一股香喷喷的红烧牛肉味儿溢出了厨房,弥漫在整间房子里。可平日里最爱吃牛肉的她却没什么食欲。回了房间之后她便躺在床上,想着她和赵雅珠、吕晓玲的点点“恩怨纠葛”,想着想着她便睡着了。
“叮~叮~!”客厅中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把她吵醒了。
“心怡!爸爸在煮饭,接我个电话!”钱爸爸在厨房中大声喊到。
钱心怡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然后伸着懒腰去接起了电话。
“喂,请问是钱心怡同学吗?”电话中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女声。
“恩,我是,你是谁?”
“我是班主任黄老师。是这样的,早上赵雅珠被掉下来的花盆砸中受伤,再加上刚刚得知消息,班里的吕晓玲在回家路上也遭遇了车祸,据说伤势严重。下午我组织了班里的同学们一起去看看这两位同学,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钱心怡的脑袋一下子就空了,过了半响,她才开口说。“我……那我也去看看她们好了。”
“好,那下午两点,在教室里集合。”说完,班主任就把电话给挂了。
钱心怡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发呆。赵雅珠和吕晓玲都出事了,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谁打的电话呀?”这时候,钱爸爸一边拿抹布擦着手,一边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我、我们班主任。”顿了片刻,她又接着说。“我们班里的一个同学出了车祸了,下午学校组织要去看望她。”
“这样啊……你以后出门可也得小心点才对,现在的交通乱得很呢,一不留神就出车祸了。”钱爸爸不放心的叮嘱着,接着他又到厨房里端出了饭菜。“煮好了,来吃吧。”
钱心怡点了点头,神色凝重、一言不发的吃完了午饭,之后她便回了房间,又继续发起了呆来。真的是雨神显灵了吗?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呀,如果是真的,那她又该如何阻止这一切发生呢?她心烦意乱的躺了一个中午。
下午两点整,钱心怡便到了教室里集合准备出发去医院看望赵雅珠和吕晓玲。再稍微细数,几乎半个班的同学都到了。班主任就站在讲台前,她不停的看着手表,过了一会儿她才抬头喊到。“好了!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出发了。今天下午学校安排了一辆大巴车,不过还多出了一位同学,位置不够坐,所以有哪位同学愿意跟老师一起做小轿车去的吗?”
讲台下一片寂静,大家都没人举手发言。
“老师!”突然,一位同学喊到。“能让钱心怡去做小轿车吗?我们可不敢跟她坐一辆车子。”
“为什么这样说呢?”班主任尴尬又疑惑的看了一眼钱心怡,然后问到。
“吕晓玲和赵雅珠平常最经常欺负她了,现在她们两个人都出事了,谁知道是不是钱心怡用了什么巫术去害的她们的……”话音刚落,教室里就传来了阵阵窸窸窣窣声,大家都用极其不友善的眼神看着钱心怡。这让班主任和钱心怡感到十分的尴尬。
“怎么能够这么说呢?赵雅珠和吕晓玲同学的事情都只是一场意外,大家都是读过书,学过物理、化学的人,怎么会说出这么没有科学依据的话呢?”班主任替钱心怡辩解着。
可钱心怡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好一些。“老、老师,我突然想起来了,下午我家里还有事,我可能去不了了,你们去吧……”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就走出了教室。
她从来也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并不是她当初许愿时想看到的样子。当她失魂落魄的走回家里时,钱爸爸碰巧也在家里,他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你不是要去医院看望同学吗?”他关心的问。
“突然身体不舒服就没去了。您呢?今天不用上班吗?”她猛然发现,平日里因为工作忙而并不常见的父亲,今天竟然坐在了家里休息看电视了。
“今天我轮休。你不舒服?哪儿不舒服?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钱爸爸回答。
“不用了,我去躺会儿,休息一下就好了。”说完她就回了房间。
她坐在床上,最喜欢的那只泰迪小熊坐在她的身旁。她感到有些冷,她的身体蜷成了一团,表情无助又绝望。窗外,清晨的那抹艳阳被乌云取代,四周变得灰暗而阴沉——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叮~叮~!”这时候,客厅又传来了电话铃声。
“叮~叮~!”过了一会儿依旧无人去接听。
“刚刚爸爸不是就坐在客厅吗?怎么不接电话呀?”钱心怡心情颇为不悦,忍不住碎念到。
“叮~叮~!”电话铃声依旧不断地响着,她只好起身去接起来。
“喂,哪位?”她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丝不悦的说。
“您好,请问这里是钱德森先生的家吗?”
“是的,您找哪位?”她问。
“那您一定就是钱心怡小姐了,对吧?”
“嗯,您找哪位?”她皱紧眉头,觉得电话那头的人好啰嗦。
“是这样的,我是黎阳市殡仪馆的馆长李伟荣,很遗憾的通知你,你的父亲钱德森先生于昨日傍晚七点半左右突发脑溢血身亡。由于值班的交接班人员直到今天早上九点多才到达的殡仪馆,以至于我们到现在才通知你,对于钱德森先生的遭遇我们深感遗憾,下面可能还有一些后续的事情需要您来处理和……”
后面的话钱心怡已经听不到了,因为她手中的电话筒已经“噗通”一声掉到了地上。
“啪嗒。”她还没回过神儿来,这时候电视机突然自动打开了,画面中正在播报一则紧急新闻。
“下面播报一则紧急新闻。今日下午两点十九分左右,一辆载着黎阳一中高二三班23名学生的大巴车被一辆突然失控的水泥车撞上,车上23名同学全部遇难。据了解,该大巴车上的学生事发时正准备前往黎阳第二医院去看望两名早上意外受伤的同学,不料悲剧……”
钱心怡睁大了双眼,看着新闻中播放的车祸现场画面。到处都是血、血、血!半条马路被染成了“红地毯”!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愧疚,钱心怡止不住的全身颤抖。
“咚~咚~”此时,客厅中央的时钟莫名其妙的响起。
“呜~呜~”厨房灶台上的开水也碰巧烧开了。
一切就如恐怖电影中的场景一般诡异,她害怕、愤怒、愧疚、难过、伤心……所有的情绪一下子都涌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承受更多,她觉得她已经快要崩溃了、快要疯了。
这时候,钱爸爸正巧开门从外面回来了。“轰隆~!”天空之中响起了一记雷鸣闪电,雷光照亮了钱爸爸的半边脸,那样子恐怖狰狞极了!钱心怡吓得“啊~!”的大叫了一声。
“怎么了?什么事把你吓成这个样子!?”钱爸爸关心的准备上前去安慰她,谁知钱心怡却连连倒退了好几步。
“你!你别过来!”钱心怡大喊。
“欣欣,你怎么了?”钱德森此时眼中有不解、有难过,他似乎并不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刚刚出门去干嘛了!嗯!?”她难过,却又止不住恐惧。她恐惧,又止不住愤怒。她愤怒,又止不住哀伤……所有的一切实在是太突然、太意外。
“你怎么了?”钱爸爸并没有回答钱心怡。
“刚刚殡仪馆的人打电话过来了!”钱心怡说到这里,才终于是留下了两行浊泪。“您到底是人?还是鬼?我那些出事的同学是不是和您有关?嗯?为什么?”她带着哭腔无力的质问。
“我……我……”钱爸爸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到底是怎么样!你快说啊!”钱心怡已经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
“我只是想要看你最后一眼。”钱爸爸无辜的说。“我……我担心我走了以后你照顾不好自己,所以就想回来再看看你。谁知道,竟然让我看到了你在哭。我真的好怕、好怕我走了以后你会受到更多的欺负,所以我……我……”
“够了!够了!”钱心怡大喊。“您这么做之前有没有问过我!有没有问过我!我想要的!从来就、从来就不是这个样子的!我不想再看到你了!”钱心怡崩溃大吼。
钱爸爸十分受伤的样子,他后退了几步,默默低下了头。“我以为我这是在保护你的。想着因为我的职业,让你从小到大都在受委屈,对不起……想着我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对不起……想着我没办法有更多的时间来陪你成长,对不起……这么这么多的对不起,我怕是下辈子都偿还不来了,宝贝,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刹那间,钱德森便化作了一阵蓝色烟雾,飘向了空中。
见到父亲真的永远的走了,钱心怡一阵割心的疼,她忍不住不停的呼唤着那个爱她的爸爸。
“爸!爸!爸!啊……”
她闭上双眼尖叫,睁开以后却发现自己正坐在昨晚雨夜的窗台前,额头还挂着朵朵汗珠。原来她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还好只是一个梦。”钱心怡低声的说。可是她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儿呢?接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飞奔下了楼,打了车到达了殡仪馆。
白日里的殡仪馆就已经是十分恐怖了,更何况是晚上的。但她忍不住,她害怕……害怕父亲是真的走了……最后她半闭着眼睛,壮着胆子,还是顺利的走到了殡仪馆的值班室门前。值班室内灯火通明。
“扣、扣……”她敲了敲门,却没人应答。
“扣、扣……”她又敲了敲门,依然无人应答。她心里闪过一丝不安。“爸?爸?”
值班室内依然一片安静。
她推了推门,发现门并没有关上。打开值班室门后她惊呆了——钱德森面无血色的仰躺在冷冰冰的地面上,而他的身体也早已变得冷冰冰的了……
“原来这一切,并不只是一场梦……”钱心怡热泪盈眶的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