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番筹谋之下,七月十九,宜远行,备好一众车马奴仆,轩哥儿出发了。
慧姐儿连日来精神头不好,老太太怜惜特命她前去相送。
“姐姐,我还能回来吗?”轩哥儿这一年个头长了很大一截,已到慧姐儿肩头,扬起脑袋巴巴问。再是成熟聪慧,到底遮掩不住眼中那抹浓重的忧伤。
“能,就如姐姐告诉过你的,终有一日这安宁候的位置是爹的,是你的,好男儿志在四方,你要出去学一身本事方不辜负娘一生筹谋。”
“娘在天上会看到吗?姐姐也能看到吗?”
“能,都能,等到你学了一身本事站在姐姐面前,姐姐自会看到。”
慧姐儿想三五两年的,轩哥儿定然回不来。等到能回来那会儿轩哥儿也是十岁上头的大孩子,定是自有一番风华气度,只是那会儿也不知会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依赖她。
“嗯,姐姐,我都知道,有奶娘有长泾还有红枣在,我会很好,你在京里不要担忧。”
轩哥儿虽是这么说,可慧姐儿还是有一种萧索之感。侯府公子,本该仆从满堆,却要沦落到只得一个奶娘一个小丫鬟,外加一个侍卫在身侧。现在身后虽有车马众多,小厮数人,可那都是老太太做给京中人看的,到了江南,这些人都会回来。
“到了那边老太太安排的书院,过得几日你就调皮辞学,然后自去山阳书院,那里的山长曾是前朝旧臣,一身本事,你好生学就是,若有那不便之处尽管写信回京告诉姐姐,姐姐自会帮你处理。”
这便是乔氏能给她的,山阳书院是江南第一大书院,建在灵山之上,山长师从前朝大学士,本人又曾为武帝时期的翰林学士,后因诸多因素辞官回乡办了那书院。前去求学之人众多,名额有限,也是因着乔氏之父广恩伯曾对其有恩,轩哥儿这才能前去就读。
“是。”轩哥儿郑重点头。
慧姐儿又对着奶娘细细叮嘱一番,虽是在家说了好几回,但轩哥儿也在一旁耐心听着不多话。
慧姐儿长叹口气,一直憋着的眼泪就这么不期然往下流,一把揽了轩哥儿在怀,哭着道:“爹一回来,姐姐就亲自去接你回来。”
轩哥儿红着眼眶含泪点头。
此番送别,直到辰时末,太阳已经明晃晃照在路面上,轩哥儿才红着眼眶咬着腮帮子坐上马车。
慧姐儿直到队伍都看不见了这才转身上马车,一进马车内却是再也抑制不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姐,快别哭了,久哭伤身。”秋菊递上手绢,温声安慰。
墨琴也是同慧姐儿一道看着轩哥儿长大,也忍不住眼眶湿红,却心疼慧姐儿这个哭法儿,哽着声音道:“小姐,秋菊说得对,少爷吉人自有天相,将来是有大作为的,您得高兴才是。”
“他还这么小,他.......还这么小,从未离开过我,苏州离京千里,若是有个万一.....鞭长莫及.....”慧姐儿抹了抹眼泪,倒也不哭了,整个人跟泄了气一般靠在马车一角,只不住哽咽。
她如何不知,思来想去,这样对轩哥儿是最好的,既能避过老太太,还能学些本事。天高地阔,男儿家若能出去见识一番哪里不好。虽说在侯府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也容易让他长成楚晋厉那样的纨绔子弟,又何谈将来之事。
道理能想通,可是情理却不能接受,以前不管多难,至少满府里头还有轩哥儿在,即使不能常见,可也能偶尔偷偷见上一面或是传上几句话。再回到安宁候府,只觉着一切都空落落的,又是低落了两日。
老太太见她如此,也不知是心有所愧,还是想要安抚她,特意为她办了个小宴。
因是孝中自不可张扬,只请了家中诸位姐妹前来热闹一番。这日倒也是真热闹,不仅一向出现在她面前的姐妹,便是棠园那边平日里被小李氏压得根本出不来的庶女也得以参加这个宴会。
慧姐儿想着大约是小李氏觉着报了仇,心里痛快,特地把场面弄得热闹些,给慧姐儿添添堵,顺便也是给老太太面子。
“今夏京里炎热,听闻江南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说不得那边儿气候好上许多。”按着排序,静姐儿恰恰坐在慧姐儿身边,见慧姐儿全程虽是堆满笑意,可整个人心思根本不在宴会上,早不知游离在何处,静姐儿便知定是思念轩哥儿,瞧着不忍,便出声笑着安慰。
“我曾得一书《大夏地志》上头说道江南沿海,夏日也十分炎热,比之京城有过之而无不及,且常有台风,甚能毁房屋。”慧姐儿喝了口面前乘着冰块的果酒,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淡淡道。
“你这样是迁怒?祖母这回确实有失长者慈蔼,可事已至此,三姐一向聪慧,若是这宴会过后仍是这般模样,怕是祖母失了耐性....”静姐儿经过诸事,到底是真把她当做姐姐,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出,拿来劝她。
慧姐儿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心中一暖。自嘲一笑,点点头,为两人续上满满果酒,端起杯子认真道:“对不起。”然后仰头而尽。
静姐儿面上勾起一抹笑意,跟着一仰而尽,并无半分不快。
“说来今年二叔一家就要回京,怕是咱们又得添一位姐妹玩儿。”娴姐儿挑起话头,高声道笑。
她不喜慧姐儿在老太太面前得脸,专程办了这个宴会,今日便格外话多些,果然这个话题一说起,便有不少人看向她,围着她讨论起来。
“说来二叔家那位妹妹名唤珠姐儿的,你可有见过?”慧姐儿也不介意,只小声同旁边静姐儿说话。
“自是见过的,不过算起来也有五年未见。五妹长相乖巧可爱,又安静讨喜。本来三年到期速职,应是同三姐你们一年回京,不料二叔那河间府说是出了劳什子问题,这才被吏部特许晚两年进京。”静姐儿道
“五妹哪有妹妹说得这般好,她幼时便畏畏缩缩,便是同咱们一道玩耍,那假的竹编蜻蜓也能吓她个半死。”颜姐儿却是撇撇嘴,冷声道。
颜姐儿所言倒也不是虚构,静姐儿也不好说什么,若是辩上一辩怕是得生出事端来,便也瞥了脑袋,自去同旁的姐妹说笑。
因着人数众多,慧姐儿这宴直闹到下午酉时,还是因着再晚些,要去给老太太请安,众人这才提前散了。
慧姐儿回了自己的悠然居,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来,若非方才娴姐儿提及地方官员回京述职一事,她都快忘了这封信。
急急拆开,果见内容正是李语义要随父入京述职,望届时能见上一面。
慧姐儿想起信中并未提及萱姐儿,便另写一封书信回了,交给墨琴另外送至京郊,寻了可靠的人送至益州。
“另外,你去打听一下,是谁送的这信,可有到过庄上,又为何送到了府里来。”另吩咐了墨琴。
墨琴点点头,拿着信出门。
“妈妈,红枣的家人可都安排妥帖了?”慧姐儿想起一事,又问王妈妈。
红枣便是王妈妈为轩哥儿外出求学所选的丫头,听闻以前还是她在锦园时,院子里的三等洒扫丫鬟,曾经照顾过王妈妈和墨琴。虽是年纪小些,可是为人可靠老实。
慧姐儿想着轩哥儿身边之人绝不可出错,奶娘是秦氏在世时便选好的,身契都在手里,长泾自是绝对可信。只红枣,是回京后乔氏安排来的,为保万一,慧姐儿将红枣家中好生调查一番,知她家中只得一对上了年纪的父母外再无旁人,便把她的父母都接到秦氏京郊庄上好生养着。
“都安排好了,小姐放心就是。”
“嗯,另外把我之前为老太太准备的生辰礼给取回来,今日二十一,二十六便是老太太生辰,还得拿回来瞧瞧。”
“嗯,奴婢明日就让管事去取。”王妈妈点头应了。
慧姐儿想着一会儿去寿康堂请安,还得好生演场戏,便躺在一边软榻上闭眼小憩两刻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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