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全儿转过头,看着负屃。月光洒在他身上,脸上细密的鳞片散发着淡淡的光亮,很是耀眼,不知是不是看惯了他的原形,此时虽然他如同戴了张面具般,只露出了眼睛和嘴,看上去却还是觉得很舒服,而且同原形的蛇头相比,这张脸明显很帅气。
负屃白了她一眼:“还不快去!”
胡全儿认命的站起身,在衣服上装模作样的拍了拍,努力想了想紫华山上哪里有橡树,还得是三人合抱的,想了半天,眼睛一亮,忙应道:“我这就去,你在这等着我。”
负屃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摸着伏羲琴。
等胡全儿汗流浃背的拖着巨大的橡树往回走时,就听着远远的传来一阵极优美的琴音,曲调舒缓柔和,虽然她对于乐曲一窍不通,却还是觉得这首曲子,似乎有些太压抑太悲伤了。
正吃力的向前拉着走,身旁突然响起哎呦一声惊呼,她慌忙寻声看去,就见老柳树拼命摇晃着树枝,枝头枯黄的树叶纷纷飘落,只一会,便洒了胡全儿一身,她甩了甩脑袋,诧异的看向老柳树:“老头,你这是怎么了?”
老柳树的树干上腾起一股白雾,现出一张苍老的脸庞来,他皱着眉,看着胡全儿:“你这小狐狸,凭得没有礼貌!我这睡得好好的,你撞我做什么?”
胡全儿松开橡树,转头看了看,这才发现橡树上粗壮的分枝正好蹭在老柳树上,她歉意的笑了笑,忙把橡树挪开,连连赔着不是。
老柳树一向喜欢这调皮伶俐的胡全儿,原本也只是故意逗逗她,见她这副乖巧的样子,不由笑出一脸的褶子:“平日里也不见你过来,怎么大晚上干起活了?你拽着这枯木做什么?”
胡全儿凑到老柳树面前:“负屃要盖房子,我帮忙呢。”
老柳树闻言,点了点头,随口说道:“这负屃也是个奇怪的,好好的东海不回,偏偏窝在这紫华山上!”
“负屃回东海做什么?”
老柳树不以为意的皱了皱眉:“他本是东海的人,不回东海,回哪?”
胡全儿只当他是老糊涂了,不由笑道:“老头,你怕不是年纪大了?负屃是条五步蛇,本就生在这紫华山上,怎么就成了东海的人了?”
老柳树摇了摇头,又晃得掉了一地的落叶:“你这小儿,却是目不见睫,只当神人为妖人,不识真身哪!”
胡全儿见老柳树越说越玄乎,她一头雾水的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看天色打算离开,同老柳树告别后,拖着橡木继续向前走,刚走出几步,就听着身后传来老柳树的喃喃自语:“这紫华山,竟是些怪人,仙人呆着不走,妖孽住得乐呵,怪哉,怪哉呀!”
胡全儿好不容易将橡木拖回山泉旁,便精疲力竭的靠在上面,喘着粗气。
她休息了一会,才想起来找负屃。那块平坦的石头上,早没了他的身影,她又转头看了看周围,忍不住出声唤道:“负屃?负屃!”
水潭里突然传来哗啦哗啦的声响,不是遥远瀑布的声音,她忙转头看去,就见负屃正在水里缓缓的游过来。
看着那一抹因为距离远而有些模糊的身影,胡全儿自动在大脑里勾勒出之前看过的负屃出水图,刚有这个念头,就觉得全身血液迅速运转,心脏不受控制的怦怦急速跳了起来。
负屃游到近前,看着胡全儿瞪着一双杏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伸手在脸上抹了把水渍,声音清清冷冷:“我要上来了。”
胡全儿愣愣的点了点头,一双水灵的杏眼闪闪发光,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期待。
负屃沉在水中,默默看了她两眼,有些尴尬的咳嗽两声:“你不转过身去么?”
胡全儿茫然的盯着他衬在水中,乌发湿垂,脖颈白皙的样子:“
为什么?”
负屃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你不知道男女有别么?”
胡全儿这回方明白过来,却还是没有转过身的意思:“你又不是人,你不是蛇么?”
负屃沉在水中的身体,猛然一颤,惊讶的瞪着胡全儿,半晌,才冷冷道:“废什么话!再不转过去,就别想学琴了!”
胡全儿一听不让学琴,这才不情不愿的转过身。
负屃从水中站起身,快速的穿上衣服,正系着腰间的缎带,就听着胡全儿不满的嘀咕着:“又不是没看过,矫情!”
手上动作一滞,负屃嘴角颤了一颤,狠狠吸了口气,这才把缎带系上。
两人并排坐在伏羲琴前,负屃仔细的将弹琴指法交给胡全儿,胡全儿认真记下,伸手试着在琴弦上拨了两下,琴音到是响了两声,只是全无节奏可言。
负屃把琴移到自己面前:“我先弹首你听听。”
胡全儿立刻摇头拒绝:“还是别麻烦了,我又听不懂,你直接教我弹就是了。”
负屃白了她一眼,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样子,皱着眉伸手向水面一指,一溜清水瞬间射出,随着他手指挥动,在空间慢慢谱成一段曲谱。
胡全儿瞧着高兴,越发仔细听着负屃弹琴,认真看着空中那段曲谱,照葫芦画瓢的模仿着负屃弹琴的指法,几次三番下来,竟也能磕磕绊绊的将曲子顺了下来。
只不过负屃弾时,曲调优美,而经她手所奏出的却如同小儿学步,断断续续,让听的人很是揪心。
于是她弹着弹着,负屃终于忍无可忍,伸手按住琴弦。
胡全儿正弹得起劲,不由皱着眉头侧头看向他。
负屃大手一挥:“你自己在这练吧,我回去了。”
胡全儿连连点头。
负屃弹身而起,转身就走。
胡全儿一见没人拦着了,忙伸手按弦,弹得极为惬意。
一首曲子不等弹完,身后响起一声懊恼的叹气,她不悦的停下动作,转过头,就见负屃正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冷冷的看过来。
“你不是走了么?”她诧异的上下打量了两眼。
负屃快步走过来,重新挨着她坐下:“你管我!”
胡全儿翻了翻白眼,乐得身旁有个观众捧场,越发尽兴的弹了起来。
也不知弹了多久,这首半长不短的曲子,她已经能熟练的弹下来了,不由邀功的看向负屃。
负屃撇了撇嘴,狭长的眼睛,只有眼稍瞄了她一眼,冷哼道:“
能把这曲(思魂)弹得这么乐呵的,古往今来,只怕非你莫属了。”
胡全儿自然不知这思魂是近似于吊丧的悲曲,只当他是在夸赞,不由笑呵呵的谦虚道:“哪里哪里,是师傅你教得好。”
负屃脸上一僵,半晌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