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向来不把她看在眼里,此时哪还忍得住气,立刻呛声道:“怎么?还不许人说了?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宋家的三姑娘不得安乐公主的心,若不然公主回京早就该将她带回来了。”
宋清敏挂在脸上的得体笑容没有丝毫的龟裂,只是桌子下的手却紧紧攥着手帕。
宋清宁刚想出生,宋清娇便道:“这大喜的日子,姨娘你提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凭三姐的姿容才貌哪点差了别家的贵女去?要我说,三姐根本就不用公主撑腰也能嫁的如意郎君。”
孔氏这才脸色稍霁,若有似无的看了宋清娇一眼。
见席间的气氛缓和了下来,宋清娇才暗暗吐了一口气,悄悄在桌子底下踩了踩崔氏的脚。
崔氏有些气闷,就连她的亲生女儿都不帮她,她这么说是为了谁?还不是为清娇鸣不平吗?
尤姨娘的事情屡次被那个夏娟搅和,这边宋清敏又回来了,孔氏待清娇只怕不如往日推心置腹。
眼看清娇嫡女的地位是无望了,孔氏也要傍不住了,崔氏心里如何能好受?对待送清敏的态度自然是抵触的。
可宋清娇却不这样想,这时候,她已经没有了任何倚仗,若是再失去了孔氏的庇护,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她要争,她必须要争,尤姨娘和崔姨娘既是再得夫君宠爱,在有些事情上也必须吃下身份的亏,就因为她们不是嫡妻,所以宴会的时候无人邀请,也不能亲自为她们的儿女议亲,若是夫君有了新换,她们的日子更是艰难。
明姨娘就是个例子,自从那戏子进了紫薇苑,父亲就再也没去过芙蓉苑,府里的什么好东西就紧着明姨娘来,就连那未出世的孩子,父亲也已经重视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四妹也是花容月貌,这京城不少贵公子的心恐怕都已经被你笼络了吧?说起来你也小不了我多少?议亲了没?”
宋清敏和蔼的摆着姐姐的谱,宋清娇配合的娇羞道:“还没呢,清娇全凭二夫人和大夫人做主,两位夫人为我看的,自然是好的。”
孔氏对宋清娇的表现很满意,虽然现在她的心思一心放在自己的女儿身上,但也不会因此就亏待了她。
“清娇是个懂事的,我和大嫂一定为你相看个好的。”
不管是孔氏临时起意,还是心中就是这么想的,宋清娇都觉得高兴,对她来说,女子的这辈子能嫁的好郎君比什么都重要。
一桌子人又和和乐乐起来,明姨娘突然开口道:“三……小姐……送你……”
说着,急忙将手腕上一对上好的和田玉镯摘下来,递了上去。
那和田玉成色极好,温润细腻,一点也不像是在外流落的戏子该有的东西。
宋清敏见她说话磕磕绊绊的,有些惊讶,孔氏笑着解释道:“这是大房刚进门的明姨娘,是个胡姬,中原花说的不太好。”
宋清敏这才笑着推拒道:“明姨娘一番心意我收下了,只是这礼物太贵重了,我是万万不能收的。”
宋廷书也忍不住,揽着美人,劝道:“这是你娘留给你唯一的遗物,你怎么好送了别人?来人,去我的库房里看看有什么好东西,给三小姐送去。”
明月不听,挣扎着说:“我的……心意。”
宋廷书见她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
孔氏见状,只好道:“既是明姨娘的一片心意,清敏,你就收着吧。”
宋清敏这才接过了那对镯子,柯氏的脸色一下子又尴尬了起来,想起自己送的那尊极为普通的白玉观音,一时后悔不已。
“礼物轻重都是情谊,清敏既收了大家的礼,来日若有什么,只管让她当牛做马的去还。”
孔氏说的是一句玩笑话,二房的嫡女,谁敢真的让她当牛做马?
柯氏听了,知道是孔氏在为她解围,前几日刚被宋清宁劝下去的愧疚之心,此时又浮了上来。
宋清敏在席上将大房的人都认了个遍,偏偏三房的几人一直不开口,她也不知该如何搭话。
三房的三老爷宋廷怀本是庶出,为人老实木讷,苗氏也是个不善言辞的,宋清雨病怏怏的,平日里也鲜少说话,还有一个七少爷宋敬之,今年八岁,老成的坐在一边,规规矩矩的,像个小大人似的。
孔氏舀了一碗骨头汤,递到了七少爷宋敬之的面前,道:“敬之今年也八岁了吧,可以去外面的书院读书了。”
苗氏听了一惊,连连摆手,将孩子护到自己怀里,道:“敬之还小,我舍不得他,再说,他读书的资质也不好,比不得五少爷,去不得松州书院。”
孔氏点头,说起来宋敬之确实不是个读书的料子,苗氏虽然是个员外郎的女儿,但也知男子科考的重要性,从小没少请师傅,无奈换了好些师傅,宋敬之念书依旧一塌糊涂。
久而久之,苗氏也就淡了那份心思,反正宋家的家业也不会落到她们这方头上,只要能养家糊口,安安心心过自己的小日子,倒也没什么大碍。
也就是看着苗氏老实,这么多年,孔氏才一直没动过她。
这边说着话,那边宋清雨就又咳嗽起来了。
紫霜连忙上前给她顺气,又递了一个药丸给宋清雨吃。
待宋清雨终于平复了咳嗽,宋清敏才问道:“六妹妹这吃的是什么药?怎么看起来身子这样弱?”
宋清雨虚弱一笑,道:“是家里赵大夫开的顺气丸,娘胎里带来的毛病,总也治不好,只能这样吊着。”
听着这话,苗氏的眼圈红了,喃喃道:“怪我,怀着清雨的时候受了风寒,才让孩子受了这样的罪。”
宋廷怀皱眉,伸手拉过娇妻的手无声安慰,嘴里却道:“大喜的日子时候这些话做什么?这也不能怪着你,孩子的命不好,咱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苗氏讪笑着道:“看我这成什么样子,竟日三小姐回来,本该高兴的,竟哭了起来。”
宋清敏大度一笑,递过了自己的手帕,道:“都是自家人,哪还有那么多讲究,看着三叔和三叔母着实让人艳羡。”
宋廷怀这才松了苗氏的手,也憨憨的笑着,足可见三房的两个大人都是老实人。
一家人一顿发吃了半个时辰才算完,撤了菜,又上了养生茶,还是柯氏怕宋清敏累坏了才让大家都散了的。
宋清敏回了自己的百合苑,让惜言留在了外间,却让灵儿跟着进了里间。
惜言对此很是不甘,她在二夫人房里是当做大丫鬟样的,从被买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将来是三小姐的大丫鬟,不同于别人。
现如今惜佩被送去了二小姐房里,原本以为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却不曾想,二小姐那个缺心眼的竟提了她做大丫鬟,如今竟比她还风光!
这口气她如何能够咽的下?
平日里看惜佩闷声不响的,却没想到城府竟然这么深,去了不过数月就将秋喜都挤了下去,二小姐去侯府带的可不正是惜佩嘛。
惜言骂骂咧咧的歇在了外间的榻上,三小姐的吩咐她不敢违抗,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抱怨几句罢了。
宋清敏进了里间,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若芙蓉,肤如凝脂,一时愁眉不展。
“三小姐要的熏香奴婢做出来了。”灵儿问道。
宋清敏回身将食指放在唇边,眼珠子瞟了瞟外间,灵儿明白,这是不想让惜言听见。
灵儿颔首,凑近了宋清敏,压低了声音,道:“荣郡王妃嫌咱们上次送过去的熏香味道太浓,奴婢已经改制过了,味道清淡了不少。”
宋清敏舒了一口气,道:“也幸亏你有这一手本事,不然我都不知怎么办才好。”
灵儿转了转眼珠子,表忠心道:“能为小姐分忧是奴婢的荣幸,冯太后要将奴婢赶走,是您替奴婢求情,从此以后,奴婢的这条命就是小姐的了。”
宋清敏抬了抬手,让她起来。
“我自知你的忠心,不然也不会逆着母亲的意思把你留在身边,只是你自己也要注意点言行,不要让人抓住把柄。今日在母亲房里的那番作为以后不要再有了,不然我可保不住你。”
灵儿垂首,看似乖巧的道:“是。”
宋清敏这才躺在床上,熄了灯,黑暗中,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明明这是她的家,是她的屋子,可她就是觉得陌生的紧,八年来,她没有一天不想着回家。
安乐公主不信任她,冯太后也不是个好糊弄的,她从六岁起就学会了步步为营,如履薄冰的日子她受够了,可为什么回了家,这种感觉仍旧没有消散?
蓦然,她又想起了海棠苑内母亲说起弟弟时的样子,那么自豪,那么骄傲,她本以为,当母亲提起她的时候,才该有那样的神色。
手掌猛然收拢,她狠狠的揪起胸前的华服锦被。
她从来就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不然她也不会千方百计的回了京城,千方百计的回了宋府。
既然回来了,总要留下点什么,才能对得起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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