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这日天气极好,卿一的信已经写毕,一大早给到了事务处,随着这几日林府老爷们的信函,还有林老太太写给京城三老爷的信,一起派出去了。
卿一直到听见香草说到把信交给了小管事二更,还有些不放心:“……二更可有问起什么?”
“问了,我只说是小姐要写给家里的信,听说那边二老太太身体有些不好,有些挂心。”香草回的仔细。萧府二老太太身体有些不爽快,是林老太太告诉卿一的。她记在了心里,赶巧写信过去问一问。
卿一觉得这样回答很好,搁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她默默合了合手,祈愿老天保佑信件快些送到罗泗手里。
“委屈你以后还要跟事务处的人多走动走动,有什么消息尽早通知我。”卿一含笑道。
“是奴婢的本分。”香草知道自己这次做对了,轻盈的声线里有些许的雀跃。卿一见状,又赏了早上做的一盒鳕鱼丸子给她。
“只要认真做好差事,我们院子的,就不会亏了去。”卿一有意无意的说道,双手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早上司苗刚摘的几束花。
香草见状笑的更甚,恭敬的回了“是”,行礼退下了。
卿一望着香草的身影,心里微微泛着凉。
在林府不缺的是下人,她缺的是真正属于她的人。
自从有了查出当年真相的想法,她便觉得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但是她身边的人,她完全相信的,只有当初一起带进府的司苗。
她再次想到司墨和邱妈妈。刚送到临福院时,卿一不是没有警惕。她凉凉的晾着二人,态度始终不咸不淡。
日子久了,才发现原来二人自己请愿去佛堂并不是假话,似乎不喜欢争抢,但到了临福院,又似有了新天地。司墨的谨慎沉稳,邱妈妈的本份,日渐显露出来。
六年了,她们的心里可有真正把自己当成了依靠?
“小姐,老太太请您过去。”司墨撩着帘子轻声禀道。
“可有说为了什么事情?”卿一抬眼打量院外的光景,似是福禄园的春晓。
早上刚问过安,这还未到巳正。
“说是为了教习的事。二老爷四老爷都在老太太处,看样子是老太太想为几位小姐另外请个先生。”司墨回道。
闻言卿一一愣,这才惊觉似乎已经有两个多月,她未见到教习的先生,也未去过外院的小书房了。
整日的时间不是在跟妈妈们学礼仪,学女红,就是随着林笑仪和二太太,看她们如何持家。
刚进林府时,卿一跟着林慕仪、林淑仪、林秀仪几个每天上午跟府里请的教习先生习字,下午到府里的老妈妈屋里学女红。教习的先生姓文,单名阳,字昊初。与林三老爷是同科,为人很是低调正直。他是正和四年的举子,因为言辞和文章都很耿直,触怒了当年的恩师,经恩师一顿训斥后,他转身回了乡,起势此生不再下场,并于正和五年在老家定安县做了一名教习先生。后由林三老爷荐到了林府。文昊初教的仔细,与少爷们讲文章,与小姐们聊恭训,与早年的他比起来,很是多了一份随和洒脱。连只跟他学了一年的林邵莫,对他也颇为认同。
跟着文昊初读书的两年里,几位小姐们学了个囫囵,只有萧卿一,认真刻苦,加上本就有底子,写得一手好字。正当她学的起劲时,府里太太们说,几位小姐都大了,要学一学女儿家的活计。教习先生便一改之前的作息时间,由每天的两个时辰,改到一天一个时辰。再后来林少培过了启蒙,林焕全觉着之前的这位教习先生很有些耐性,对科举文章也有自己的见解,就承了林邵莫的建议,让文昊初改教林少培习文章,女孩子这边的课时,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定和十四年,林府又新请了几个京城回家养老的妈妈,给几位小姐安排女工、礼仪课程。林淑仪、林秀仪、林慕仪几个,就专心学起女工和礼仪来,再未提教习的事情。
怎么今日又议上了?
卿一大大的写了一个“年”字,仔细的收了笔,对着门窗轻轻吹了两口气,那上面的墨渍渐渐的干起来。她满意的眯了眯眼,轻轻放了笔,微呼了口气才示意司墨几个进来。
司苗将字收了,放进了小柜子里。
到老太太园子时,林淑仪、林秀仪、林慕仪几个都已经到了,因为二老爷,二太太和四老爷、四太太几个都在,林慕仪几个都很是端庄的站在各自父母亲身后。
卿一进门依次给林老太太,林焕德、林焕全、刘氏、尚氏分别行了礼,待他们各人都应了,便规规矩矩退到了林老太太身后,暗自打量众人的神色,猜着是议的开心还是不开心。
“今日是来商量你们几个读书的事。眼看着你们都大了,原本你们母亲都说女大不中留,习些字就好了。女子最重要是端庄识礼,所以府里的几位妈妈,规矩礼仪要好好跟她们学。”
林老太太说完环视了几个孙女一圈,眼里淌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满意来,“可我又想了,我们林家虽然算不上地位显赫,也比不过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但你们几个都是府里的明珠,真要早早就这样嫁了,我舍不得。多读些书认些字,你们亦可多学些乖。”林老太太这是在拿自己做比。早年她随父亲上任时,曾游历很多地方。多年的阅历,使得他自己和萧老爷子的视界就显得尤其开阔,在女儿读书认字这点上,他们要比其他人开明的多。
林老太太与其他同龄的老太太比起来,小事能轻描淡写揭过,大事从容不迫,这与她经历和学识都有关。
人从书中乖。林老太太很小就识得这句话,并且深深记在了心里。
卿一望了望下首的老爷太太们,都从他们眼里看到了些许不以为意。
她微垂着头,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