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却就此打住了,陈玉白递来一方手帕同她道:“起来擦擦罢。”
这个时候长菱只能一幅尴尬的形容睁开眼,接过手帕,方才打了一个喷嚏,刚刚收拾妥当,他又将药碗递来,长菱也只能顺从的接过来一口气喝光。陈玉白忽而将手向她伸来,长菱此刻只以为他情到深处难自抑,虽说她此时急火攻心但也叫不出来一个非礼。表面只能干笑着躲避,却哪知陈玉白准确将她的手腕握住,她还未挣扎之际,他已经为她把好了脉,道了声早些睡,便离开了。
长菱朝他出门的方向愣愣的望了许久。
而后不过半月,长菱的声带恢复了,其实这速度并不算十分快,陈玉白天南海北的寻了这些药来,若是她还不好那才奇怪。
然而此时,陈玉白已经将长菱与婆婆住的院子当做了半个家,繁忙之时两日过来一次,不忙了就直接住在此处,而婆婆虽头一次严厉的赶了他,后来他拿药过来,便也未曾多说什么。
而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已经没有什么理由再留在此处,长菱便明里暗里的来示意他。头一天想出一计,说米不够了,第二日他令人担了足足十担米,在长菱要掉了下巴的空档抬进了院子,长菱此计不成再生一计,又说是小小一宅院子,住三个人再加这些护卫们实在太过拥挤,所以你们还是回去……声音还未落地,陈玉白就已经吩咐了身边的人将院子重新翻修一遍,这回长菱早早将他拦了下来。
于是她拿出了最后一计,她正经的咳了一嗓子道:“这位大人,您许是过惯了随心的生活,不懂平民的苦处,说白了,我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子,整日留宿陌生男子在家。传出去,让我如何有脸面在这山头上住下去。”
长菱将自己的处境说的十分可怜,也是为了博取一丝同情。她抬眼瞧了瞧他,想着此回她都将自己的名声拿出来说事了,他毕竟是一个明事理的人,也应当能了解自己的意思了。
陈玉白没有白受长菱这一份期待,他恍然点了点头,同她道:“你说的有道理。”
长菱瞬间觉得自己从前做的事情都是白白浪费心思,他看起来总是冷冷淡淡的,倒也是很清楚人情世故的嘛。
可谁知陈玉白话锋一转道:“若是你回到别院里住,便决然不会发生此等事情,你的意思可是要同我回去?”
长菱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又是夜晚,长菱瞧见陈玉白正坐在院中的槐树下掌了灯,他手边握着书册,另一手提着笔,灯光虽不怎样强,而他的身影便显得格外柔和,似乎同往日的他有些许不一样。
她想了想,还是需要同他再做沟通,于是她提着裙摆便打算近前。此时婆婆却在她之前到了,她本想回去,却听到婆婆言语之间提到了自己,不由住了脚步。“霜儿她到如今经历了什么事情,她自己虽不清楚,你可是一清二楚的罢,她爹娘是如何死的,而她又为何沦落到如今成日陷入被追杀的境况,老身想,你当是这天下最明白的人。”
长菱愣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
未几,她听到他终于开口道:“的确。”婆婆这时改了刚刚盛气凌人的口吻,软了语气接着道:“你……就当是行行好,放过她,让她就如此过完这生……”
陈玉白此时才停下了手中的笔,微微抬头道:“若是真如你所说,你希望她就这般过完这一生,又请问,那日之中,她又为何出现在黄州刺史府中?她背上的伤口,你又为何要做出来?”
长菱觉得周身冰冷。
这回换婆婆哑然,陈玉白站起身来,负手而立,接着道:“可说来也十分谢谢你,将她照顾的很好。你若是没有想过利用她来报仇,想是此番我也并不会因此再见到她。”
事情已经讲到了这一步,陈玉白显然已然清楚了所有始末。
这位婆婆的身份自然是并不简单的,她原是北域城中的巫女大人,因当年北域城破,如今在此处隐世。当日宋霜被送到她这里的时候,已然是一具没了生气的尸体。然而同时与婆婆相依为命的孙女也同时夭折了,此时宋霜的身体虽然已经无法再用,婆婆稍稍一探竟发现宋霜的意识却还未完全流走,便将宋霜的意识注入到她的孙女身体中,可谁知术数虽然成功,但宋霜却并没有求生的意念。
婆婆无法,只能妄图将她的记忆篡改,可陈玉白是她两种情感的极致,她最爱这个人,却也最恨这个人,她无法忘记同他一起的时光,却也无法忘记他将自己爹爹亲手杀了的仇恨。
最终只能干扰了她的这段记忆,这样,便不会因此影响她此后的生活。
不过这样的日子若是就这样过下去,也便不会衍生出如此多的事情来。当日婆婆的孙女过世便是由于皇帝选秀女,孙女不愿便自缢在了房梁之上。
这件事的发生并没有外人知晓,婆婆便搬到了山上居住,在偶尔上山的外人眼中,婆婆仍旧同她的孙女生活在一起。
而婆婆看到宋霜,也如同看到自己孙女又活过来了一般,时日一久,她将宋霜视作家人,对她很好。
不久后,皇帝去了距离江北十分近的黄州,她虽担心过宋霜,但这个机会却也十分难得,婆婆权衡之下,还是让她去了,本是为了引起皇帝的注意,最终由自己出面杀了皇帝。却不成想,她低估了陈玉白同宋霜之间剪不断的缘分。
当日宋霜搬进陈玉白的别院之时,婆婆曾有些许担忧,而后来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她觉得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因此也从未寻过宋霜。然而此次的事情又差点让宋霜没命,她觉得自己不能够再坐视不管了。
陈玉白一瞥发现了隐在不远处的宋霜,他将她叫住,宋霜转过身来,婆婆这才吃惊的望见她,上前几步到了宋霜面前:“霜儿你……你都听……”宋霜忽而抬头笑道:“前几日我去集市里买了新布给婆婆做了衣裳,在屋里放着,过来告诉您一声。”随后看了眼陈玉白又转向婆婆:“现下我同大人有话要讲,婆婆您先进去罢。”宋霜将婆婆赶了走。
深秋里来,几阵凉风将石桌上的烛火摇了几摇。微微的光亮映在宋霜的脸上,陈玉白此刻并不能猜的出她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