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昔耶在专注采芰荷的空闲,小花便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东都实在是最好的享乐地点,处处皆是莺堤杨柳,花红柳绿,即便是在这个时间段,也能间间断断的听到美人们的婉转歌声。
她听得出神的时候,被昔耶捏了捏手心,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她正准备带着昔耶挪个窝,谁知抬眼准备找个好地方的时候,小花看见前方一座极为隐秘的小桥上,隐约可见的男女身影,小花顿时来了精神,眯着眼睛仔细分辨,没错,那是裴莠莠和顾况,那白色的面具断不会是别人。
看两人的身形,应该是处在热恋之中。顾况依旧带着那古怪的面具,而裴莠莠正小鸟依人的靠在他的身畔,这姑娘骨子里应该就奔放不羁的,望着顾况的眼神火热而缠绵,小花忍不住心潮澎湃,带着昔耶又飘向前了一点,这是看得更加清楚了。
小花看见顾况的手搭上了裴莠莠的腰,虽然不知道他面具下是何表情,可是应该是心满意足,欢喜舒畅的,毕竟这种相亲产生的感情,能够这样情意满满是极少的。
裴莠莠眼中带俏,有些娇羞的垂下头,却被顾况一手抬起了下巴,顾况伸手捏着她的下巴,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处。
忽然,小花的视线一暗,昔耶的手捂住了她的视线,小花急不可耐的扯下他的手,又顺手去捂住他的眼,嘴上不耐烦的说:“我都四五十岁了,这种算什么,倒是你,小小年纪,看了长针眼。”
就在她抬头去看的时候,桥上的人却分开了,他们站的位置变了一下,因此小花只能看见裴莠莠骤然颤抖的身躯,以及一脸见鬼的神色,小花暗道不好,难道被裴莠莠发现了。
她正想站出来打个招呼,表明自己没有恶意,然后请她们继续,可惜裴莠莠怕是怕,却是那种越怕跑得越快的姑娘,她还没来得及飘过去,裴莠莠便转身飞奔而去。
小花有些目瞪口呆的,顾况低下头,微微转身,侧对着小花,这才见到他的手上握着白面具。
那张白面具下,究竟藏着一张怎样的脸?
后来当姜涉归重新撰写《东都杂记》,描写顾况时,写道:“顾况绝丑,然诗词才华卓于世人,腹有学识气自华,奈何当时人以貌观人,不解真意。”
毫无疑问,那张白面具之下,是一张奇丑无比的面孔,小花长这么大还不曾见过这样丑的人,也难怪方才将裴莠莠吓跑了。
小花只看了他一眼,就觉得肝胆震动,有一种想扶着昔耶大吐特吐的感觉。
小花自觉世上就只有两种能吸引人,一种是特别漂亮的人,比如昔耶,另一种就是顾况这种。
顾况的容貌简直突破了小花对丑的理解,可是到底她也是活了许多年的老鬼了,看着顾况丑着丑着也就习惯了。
“谁?”就在此时,顾况将白面具重新戴在了脸上,微微倾身眯眼看着河上的黑影:“谁在那里?”
小花正准备抱着昔耶飘走,可是手腕上的珊瑚手串却突然发光发热,她想了想,便知道这个顾况应该就是八苦中的一个苦了。
只是不知道这是什么苦?
终归是小花对点心灯还抱有一点幻想,何况此时顾况整个人支着身子悬在桥上,似乎有想跳河的想法。这个想法固然不错,可是小花却觉得顾况死了太过可惜,且不提他满身发光发亮的才学,便是他的脸也值得一提。
若是他死了,谁又能衬托美丽这个词语呢?
她从昔耶的身后抱着他,带着昔耶飘到顾况的面前。大抵是因为美丽的人真的能给人带来眼缘与莫名其妙的好感,所以顾况居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是有些叹息的说:“不知是何方小仙人,顾况唐突了。”
南国人笃信鬼神轮回之说,敬之畏之,像顾况这样平静坦然的倒是少有。
“我是蔷花妖。”
小花语气高傲的回道,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顾况的回答,她这才反应过来,顾况是在问昔耶。
他们看不见小花,只能看见被小花抱着飘在空中的昔耶,所以自然而然就以为是昔耶自己飘在半空中,错过正主,反倒把昔耶当成了仙妖。
小花扯了扯昔耶的头发梢,说:“你告诉他,你是蔷花妖。”
昔耶正要张口,小花却想到他总是满口奇怪的话,故而又拉着他的发梢说,“你别乱说话,跟着我说。”
小花看了看昔耶,见他是懂了自己的意思了,便说:“我是蔷花妖,你又是何人?”
可是昔耶却觉得这句话太长,生生精简成,“蔷花妖,你是何人?”
顾况又拜了三拜,身姿风雅如玉,带上白面具的他和不带白面具的他简直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晚生顾况,不知可有惊扰花妖大人。”
小花看不见他的神色,只是从他的声音中觉得有些萧瑟,应该是为了先前裴莠莠吓坏了的事吧。世间百种人,便有百种面貌,是裴莠莠一开始就对顾况抱有太大的期望了,所以这样失望。
小花借着昔耶的口说:“惊扰倒说不上,只是本妖观你郁郁不乐,可是有何为难之处?”
顾况说:“如花妖大人所见,晚生与恭太妃之小妹一见钟情,互许终生。只是……”他重重叹了口气:“是晚生的容貌配不上她,晚生……”
“你只当你的容貌丑陋,配不上她,可是你的才学却足以傲视南国的所有儿郎,你配不上,又有何人能配得上呢?”
小花倒不觉的裴莠莠有多高贵不凡,充其量也就是身份贵重了些,容色出众了一些,拥有这些本钱的南国女子比比皆是。
小花说:“再不然,南国女郎千千万万,何必非她裴莠莠不可?”
那张白面具的脸望着昔耶静了静,目光飘远,落在淮水平静映月的水面上,他说:“我自见她之前,因为我这副相貌,所以从未想过成亲。可是见到了她,便再未想过此生还要另娶他人。”
他说这句话的口吻是极温柔美好的,想来嘴角应是微微弯着,脑海中浮现着以往与裴莠莠的甜蜜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