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幕剧)
人物:(年龄都在三十岁以下):
张玄
言理——张玄底朋友。
乐其生——张玄底未婚妻,扮作大姊。
乐我生——其生妹,安惠底旧同学,扮男子我大哥。
安惠——言理底未婚妻,扮作桂姊。
二姊
三姊
四姊其生底同学。
其他
时间:一九二五年中秋节。
地点:庐山附近。
布景:暗幽的山林。
正在中秋节晚上,林下花草底颜色隐约可辨。草间时闪着几点萤火。左边有个石洞,微细的流水声从洞边送出来,一条小径从洞口延至洞后。右边丛林底下有可坐的岩石。
幕开时,除了几点萤火和细微的水声,四面都很寂静,薄云一度一度遮住月光,使林中明暗不定。稍停,张玄和言理上,慢走着。
言理(对张玄摇手)我不信有什么狐仙,你别冤我。
张玄(笑)我不冤你。我们且找一个地方来赏赏山林里底中秋月,先别管它有没有狐仙罢。你每早在家里只和姊妹们争瓜果吃,倒也吃得腻了。今晚上我们可以在此地谈到中夜,如果遇不着狐仙,我们才回家去,你说好不好?
言理如真遇着狐仙呢?
张玄那就不回去了!哈哈!
言理看你这人,脑子里真是装满了浪漫的迷信。我想世人以为不可能的事,在你心里都是可能的。我不但不信那些牛鬼蛇神,且不喜欢与你作深夜的闲谈,怕的是……
张玄咦,不信狐仙,倒怕鬼。今晚上鬼门关不开,不说三更,就是四更五更也没有鬼能出来,不要害怕。
言理吓,我岂怕鬼。有鬼来更好。我怕的是你淘气起来,在黑暗里不好治你。
张玄我今晚倒不至于淘气,但盼望有狐仙来平你底气。(走到丛林底下底岩石上头,四围望。)
言理好清幽的地方。那黑洞就是你所说狐仙住的么?
张玄对啦。
言理很不像。
张玄那么,你也见过别的真狐狸洞?
言理我们就在此地坐下罢,管它真的或假的!(和张玄同坐)方才出门的时候,你要对我说什么?
张玄我忘记了。今晚上在这里闲谈还用挑题目么?我们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好了。你不信狐仙,我就给你说狐仙罢。
言理好个蒲留仙底徒弟!
张玄不然,你要我说什么?
言理今天给你缠了一天,我总没有工夫问起你底事情。听说你结识了此地一位乐小姐,订了婚约,还瞒着不告诉我。到底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何妨说说,将来相会的时候才有话可以攀谈。你知道一个男子对于初见面的女友,若能预先知道她底来历,对她说几句景仰的客套,就能使她很高兴。
张玄哈,好个心理分析家!我与其生底事大概都如别人对你说的。在这幽静的地方,我们不如继续日间所谈的问题。
言理又提起那问题作甚?已经与你谈论了一天,还不够么?你何必过于担心,反正还有济良所咧。
张玄岂有此理!你又打起哈哈来了!如你真要到济良所去找,不说朋友们不赞成,你家里底大小也未必应许你。
言理我不能管得那许多。在这哈哈世界里活着,不打哈哈的是个傻子。然而我说得到,便做得到。我此后还要劝人,若曾失恋还想娶妻的都要到济良所挑去。此中底利益很多,我且说一两样给你听。第一样,所里妇女可以任你自由选择;第二样,在所里的人知识自然不能像大学、中学底学生,可是做好妻子的程度,有些还要高超一点。男子要妻子本不是要来谈论学问的;要谈学问,不如去找老师或学生们。若娶一个知识与我不相侔的女子,她对于我底事业,只能赞叹,不能参议,那么,对于家庭生活上自然要少了许多纷争。第三,……
张玄不要再“第三”了。你真是个旧理想家。我知道这都是从安惠身上发出来的反动。你以为你已经落在失恋的境地么?
言理“好个心理分析家!”实在告诉你罢,这不是“反动”,乃是从我心里发出来的“正动”。我还没说完呢。第三,若是要向济良所去选择妻子,当然要选那与我们底光景相符的。那被选的女人对于她底丈夫常有恩爱存在心里,虽然丈夫处在不顺的境地,她也很容易满足。这一点,比起那般不知足的时髦小姐们就强得多了。她们心目中底爱者,都是留学生,不是惠灵吞古,便是提摩提陵,不是歪歪郑(读如精),便也士也士蒯。吓,世界里那有许多“古灵精怪”先生!
张玄别发牢骚了。你底节节失败都在于性急,说时髦一点就是“神经过敏”。谁对于这事不曾经过一些困难,稍微受一点刺激就着急起来,那还成么?
言理请罢,我偏受不了女人底刺激,那事不管谁曲谁直,我总不学洋鬼风俗,双膝跪得整整齐齐地,去向那中看不中用、白脸白头脑的小白痴认错。
张玄你这话又说错了。你那能看个个女子都是白脸白头脑的小白痴?要赞美人可以用笼统的话,要诋毁人却不能如此。你没头没脑地骂一声“秃驴”,可不把全世界底和尚都糟蹋了。世间有了强项的男子,才有撒娇的女人。我想你不过是对我说来泄泄气,你心里却不把女人轻看到这步田地。
言理(停一会,笑)自然,若真轻看她们,也就不屑骂了。
张玄这可不能由你随便骂。我们对女人应当有相当的敬爱。这所谓时代潮流,不如此就不成。
言理(摇头)我就是不喜欢这变态的时代潮流。
张玄喜欢也罢,不喜欢也罢,反正这就是时代潮流。(指言理指上戴着的戒指)你嘴里说不顺从,指头上戴的却是什么?难道为新娘子预备的结婚戒指也是中国底风俗。
言理(急)反正我不喜欢这样的时代潮流。难道不结婚就不许戴戒指么?(要除戒指)好,我就除下。
张玄(止住)别急啦。这又何必?不喜欢就不喜欢是了。都是因为你不喜欢,我们今晚才会两个人到这里来玩月。如果你不性急,就不致于与她赌气;不赌气呢,也许她也会同你来这里与我们一同过这团圆节。
言理我总看不出一同过节的好处来。
张玄哦,好处可多。最先可以除灭了你这副丧气的脸。(笑着,拍言理肩)这不就够了么?我常说,你要去看居庸关,上万里长城,当在极寒冷的时候,同着一二位老兵在城上当着尖利的北风,看黄沙一阵一阵乱渗;听军号断断续续地乱吹,(作势)那还称不得壮游。如你偶然看见城下露出些马骨,驼驴,有一位老将在旁边与你谈些斩将擒王的史迹,才觉得那悲壮的关山有可鉴赏、可景慕的事情现在我们底眼前可是要到这空山来玩弄明月,得有个知心的女伴,各人披着防露的鹤氅,找一所虫声幽越的地方坐下,有时弹筝,有时低唱,有时长啸,教山中底老鬼古怪都来领略那人做的杂响与自然的音乐竞技,岂不典雅有趣?
言理罢了,罢了,你前头底话未免太残忍;后头底话又不免俗气逼人。
张玄你也会骂我俗气逼人了。这是你所爱的中国思想呀。
言理怪不得你非约其生来不可。你方才说她自己会来,到如今却不曾见她底影儿。我因为不曾见过她,特要借此与她相会才同你出来的。岂料被你冤了。
张玄(笑)我不冤你。她早晚一定来的。我不说她也是狐仙么?狐仙是来无迹,去无踪的。(指山洞)也许她已经来了,先到洞里去与她底狐狸姊妹相会咧。
言理废话。你又来冤我了。如果真有狐仙住在那洞里,咱不如趁着今晚大家进去找她们谈谈,看看她们底生活究竟如何。
张玄咦,又怕鬼,又喜欢去惹她们。(起身执言理手)来,来,来,你敢,我这就陪你进去。
言理(不动,望着洞口)怪黑的,如果你回去取一盏灯来,谁不敢进去,谁就是个女的!
张玄那要借灯光才敢进去的才是女的。
言理我并不怕什么,只因我一向不曾来过此地,更不曾在黑夜人过洞里,不晓得里头底路径如何。若冒昧进去,回头碰得满头是瘤,全身都擦破了,那又有甚么乐趣?更危险的,如跻着一条长虫,可了不得。
张玄这山倒没有长虫。(低声作神秘态)那洞里却有狐仙,是人人知道的。
言理别假神秘了。我不信。
张玄不信,请一同进去看看。
言理你去取灯来。
张玄怕么?
言理怕什么?我不信世间有这样的妖怪。
张玄待一会其生来,你可以问她。她从小就在此地玩大的。她也见过狐仙好几次从那洞里出来。
言理谁都不问,偏要去问女子。女子本是迷信,顽固,不讲理的;若去问她,当然她要说得千真万真。我想住在这村里的人个个都是半开化的,连你自号为都会里长大的人也信那个,何况她,一向在此地长大的,那有不信之理。
张玄(笑)什么叫做半开化,我不懂。那要到济良所去挑选妻子的才是半开化呢。因为那和到墟集里去买牛羊是同一条道理。
言理(静嘿一会)照你这样说:“婚姻介绍所”也是野蛮,也是绝对不能办它了。
张玄可不是。(仰天笑着微啸)
言理(注意移转)对呀,我们何必谈这么些废话?许久没听过你啸了,今晚非要你啸一套《巫峡猿》不可。
张玄我倒想啸《空林夜鬼》。
言理不,一定要啸《巫峡猿》,或《高柳蝉》也可以。《空林夜鬼》太凄凉了。
张玄我非啸《空林夜鬼》不可。
言理权当我怕鬼罢,切不要啸那一套。
张玄那么,我随便啸一套罢。(想)要啸什么好?有了,我新近制成一套《月下松涛》,你没听过,就啸给你听罢。
言理好极了。
张玄站起来,向洞口啸片时,微光暂从洞里射出来。
言理(惊讶)看!那里头有火!
张玄(止啸)狐仙!出来了,出来了!我底啸声真个把精怪请出来了!
言理我很怀疑。
张玄(故做惊讶)一定是,走罢。(举步要走。)
言理别走,等一等,我倒要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怪。你说见惯的,这会反害怕起来,是何道理?
张玄要见惯的才懂得害怕;像你不曾见过,自然不晓得害怕。快走罢,不然,我们就得藏起来。
言理他们到底现出什么样子来?
张玄(低声)有时很好看,有时可难看得像鬼一样。
言理鬼又是什么样?
张玄这会没有工夫与你辩论,你要看光景就得快找个地方藏起来;若害怕就得快走。
言理我倒有点好奇。好罢,我们找个地方藏起来,看看有什么动静。
二人藏在石边树荫底下。洞里暂亮,歌声从里发出来。歌板桥《道情》第八、九、十——
邈唐虞,远夏殷,卷宗周,入暴秦,争雄七国相兼并。文章两汉空陈迹;金粉南朝总废尘。李唐赵宋慌忙尽。最可叹龙蟠虎踞,尽消磨《燕子》《春灯》。
吊龙逢,哭比干,羡庄周,拜老聃,未央宫里王孙惨。南来薏苡待生谤;七尺珊瑚只自残。孔明枉作那英雄汉。早知道茅庐高卧,省多少六出祁山。
言理(低声)听见没有?唱着《道情》呢。
张玄(低声)不要做声。
歌声续送出来——
拨琵琶,续续弹,唤庸愚,警懦顽,四条弦上多哀怨。黄沙白草无人迹;古戍寒云乱鸟还。虞罗惯打孤飞雁。收拾起渔樵事业,任从他风雪关山。
歌罢,接着一阵笑语声。一会,几个古装女子从洞里出来,穿紫衣的是大姊。二姊、三姊掌着一对怪形的灯笼。
众人(向大姊)我们以为月亮还没上来,看现在她已经在那山头,给松针穿住了。
二姊、三姊各把灯笼支在地上。其余作互谈状。
大姊(看月)好月色!这真是个“明月空山”,(向二姊)
我们反唱起“风雪关山”来,岂不可笑!
二姊其实我们应当选些振作有为的歌来唱,方才唱的太泄气了。
大姊可不是,我们唱了许久这样的调子,果也唱腻了。待一会,看谁有新的调子,可以请她献一献巧。
二姊不怕没有人,我知道的,桂姊已有了一支,自去年今晚,我们在此地玩了一夜,就到洞庭去,现在又是人间一年了。
大姊可不是。今晚上我们正好像去年一样,在此地尽量地玩一夜。方才我们预备的消遣东西索性都搬出来罢。月色这么明亮,在外头玩更有趣。
二姊好倒是好,不过太晚了,恐怕掌山土地不答应。
大姊那怕他。反正有桂姊呢。
二姊对呀,今晚上是她底日子,怕什么?我就进去把锦毡拿来铺在外头。(向三姊)三姊,我们一同去把东西都搬出来罢。
三姊好极了。我愿意在外头宽畅的地方玩。
二姊、三姊同入洞里。
大姊(向四姊)四妹子,你今晚预备了什么舞?她们已经进去把东西搬出来,这里可有地方容你歌舞了。
四姊要歌舞自然是外头好,只怕桂姊不愿意出来。
大姊那里的话,她如今在自己底洞里梳妆,待一会,要出来拜月呢。你岂不知今晚是她第一千次的团圆节?满了这次的礼拜,她就可以“闹天宫”了。(笑)
四姊大姊,天宫怎么闹法?
大姊(笑)不懂么?今晚上是桂姊试显神通的头一个节期,若是成功,她就可以上天入地,得着人间等等的快乐供养,毫无阻碍。若不成功,她便要再等一千年,或者从此要受尽一切人间底苦恼。
四姊她要试的是什么神通?
大姊那我可不能对你说,你待一会就知道。这本是一个人一个方法,不能说得一定。不过今晚上她总要把她底狐狸脸蒙起来,不能教无论什么人看见。凡对她说话的都要小心。她也要很小心说话,不然就有灾殃。
四姊怎么我总不晓得有这回事。然则我将来也会到了像她今晚上的时节。我真担心,若到我的时候,真不晓得要怎样办才好,我真为她着急。
大姊到你的时候,你自己就会打主意,不用人家替你着急。你也毋须替桂姊着急。
四姊我只为她着急。因为她平时那张嘴最没分寸。随意与人赌气,今晚上,她若还是那样,岂不坏事?
大姊你倒太细心!她不会暂时忍住,闭着口不说话么?
四姊怕的是她忍不住。然而在这时候,她绝不至于再不小心。况且她要转回原形,现着狐狸脸,一定不会说人话。
大姊(笑)你明白了。我们今晚上只管看她底把戏,别的事情可以不必去理会。
四姊正是。我们可以静静地瞧着。
二姊、三姊同持小地毡出来,铺在地上。
二姊(对众)你们都进去帮忙把那些东西搬出来罢。桂姊说索性在外头玩一个通宵呢。
大姊好,我们都进去帮忙搬些东西出来罢。
众女子同下。张玄、言理从石边出。
言理真个见鬼!
张玄(急掩言口)别声张。你想看光景,就不要大惊小怪地嚷。
言理我总不信。我们一同闯进去看看她们到底是人是鬼。
张玄这何苦来。若她们是人,我们何必破坏人家底雅会?若她们不是人,又何必自己去找麻烦?世间事教我们怀疑的很多,我们不明白的更不少,你要样样亲自去试验一下,一定是办不到的。实验主义只能应用到平常的事物上头。譬如烧大肥鸭裹着大白嫩玉葱,越嚼越有滋味,你可以随时试验。若说地球破了,人还可以活着,你往那里试验去?
言理若是不能试验的,就是没有那件事。地球破了人还可以活着,既不能实践,就可以说没有那回事。
张玄那么,一切过去的历史除了观察史迹以外都不能实验的,你可以说没有历史么?一切的发明,都经过一个没法实验的时期,你可以说在没成功以前,发明底可能性就不存在么?今晚上我不与你辩论,总之,凡事要先信再疑,不要先疑后信。
言理你这一套话又来了!不进去也罢。我们就事论事,不说别的罢。什么是第一千次的团圆节,你在书上见不见过这样的典故?
张玄没有。现在我们看见的就是典故,何必再向书上去找典故?
言理我还是有点怀疑,怎么好好的狐狸不安安分分去活着,偏要做人,是什么意思?它们嫌狐狸底样子丑陋么?要变成美丽的女子才舒服么?如果天地许它们受日精月华来变成这世间所谓最高等的动物,我们也可以得天地底精华而变成超绝的动物了。
张玄你这话又说得糊涂了,样样生物都想向着具足的生活那条路上走的。狐狸想做人比做狐狸快活,犹之人想着做神仙比做人快活。因为生物有这样的向上生活思想,故无时不在变化中。狐狸生活在变化中,我们底生活也是在变化中呢。若说得滑稽一点,狐狸与人同是脊椎动物,稍微变一变,有何困难?就是人要变超人也不难,所难者是人物要变成精灵。人离开肉体还要继续生活着,才是一桩难事。人类若真如理想家所说,将来都要变成游灵,不用饮血吃肉,也不用等等愉快肉感,那才比狐狸成精更难万倍咧。至于它们要变成人的意思,你方才不听说么?若是“成功,她就可以上天入地,得着人间等等的快乐供养,毫无阻碍;若不成功,她便要再等一千年,或者从此要受尽一切人间底苦恼。”
言理然而这都是渺茫的事。人都嫌这世界小,要去开辟宇宙;可是宇宙也是一样的小,我们都不理会。假使将来真有所谓游灵生活,也不过像狐狸成精一样,虽然它能得到人底生活,然而人底苦恼,人底欲望,它也要遍尝的。游灵世界底苦恼,我想一定比我们现在的世界大。纵然那时我们不必饮血吃肉,不用等等肉体的感觉,我们还是要生活的。生活就含苦乐两种感觉在里头。苦乐底冲突便是生活底现象。故生活底时间越长,越具足,苦乐感觉底冲突越大。故宇宙间没有永久的、绝对的痛苦或快乐。故乐到什么田地,苦也到什么田地。那班狐狸想得做人的乐处,又想避掉做人的苦处,一定是办不到的。
张玄(笑)今晚上你简直像在哲学讲室里与教师辩论一样。(闻笑语声从洞里发出)不要辩了,快藏着罢,她们又要出来了。
二人藏在原处。众女子搬厚垫、乐器、杯盘、瓜果之类出来,依次安排。
大姊今晚上除了四妹底舞,也得叫桂姊做一点玩意。(对众)你们想什么合适?我们趁着这时商量定了,等她出来好派她做。
二姊我们去把我大哥招来,叫他与桂姊,一个舞剑,一个作乐或唱词罢。
大姊好主意,就这样办罢。谁去把他找来?
三姊今晚的事与男子无干,要他来干什么?而且在行礼以前,他不能向桂姊说话,不如等正事办完,才去请他来。
大姊我们正要他在行礼以前来。他一不留神,我们才有笑话说,才有把戏看。(向四姊)四妹,快进去把那张厚的舞席端出来。
四姊桂姊说只这地毡就够了。她说祭坛要设在山后,教把舞席端出来铺在那边呢。
大姊祭坛设在山后也好。但此地山石怪硬的,你还是去把它端来。祭坛那一边,等我再想法子。(向二姊)我去扶桂姊出来,你去请大哥来罢。
二姊怪远的,我想今晚是桂姊底大日子,不去招他,他自己也会来的。
大姊还是走一走较为妥当。你怎么不会用神行法,何必一步一步地走?
二姊好罢,这就去。
大姊、四姊同入洞。二姊从洞边小径人。三姊及其他女伴调弦。一会,大姊扶桂姊出。桂姊头上蒙着很厚的青纱。
大姊(对众)在行礼以前,你们都要小心说话,恐怕出了错,大家不方便。(扶桂姊坐下)我们得作乐贺贺桂姊。
众人这是应当的。
作乐。乐毕,我大哥同二姊上。我大哥长袍方巾。
我大哥好,你们都在此地行乐,只撇了我不理。
大姊若是我们撇了你,就不教二妹去找你了。你应当记得桂姊底事情,自己不早来,就该受罚。
我大哥可不该。我早想着今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一时只记不起来。(笑)哈哈,男子事情多,本来擅于忘记,请原谅。
大姊(鄙夷)好个健忘的男子。别的可以忘记,连你桂姊底事情也忘记了,还了得!
我大哥(急)我那里忘记了,不过一时想不起来。
大姊笑话,想不起来不算忘记算什么?
我大哥无论如何,我总不会把桂姊底事情忘了,因为她是我底……
大姊(急掩我大哥口)小心一点,你若像平时一般胡说,可了不得。
我大哥是的,我几乎忘了。
大姊又几乎忘了。你真是个男子底代表!我告诉你,现在只有你一个是男子,照例是不许你说话的,不过今晚上我们可以格外通融,许你与大众闲谈,但不能说不对的话。
我大哥要怎样才算不对?
大姊你自己知道,我也不能对你说。我只能提醒你,如你说话不小心,轻则损害自己,重则要丢了你所喜爱的人。
我大哥这委实是个闷葫芦!我实在不晓得,好姊姊告诉告诉罢。
大姊我不能告诉你,恐怕我也会把话说错了。
我大哥(凝思)那么,我可以问桂姊么?
大姊不管你问谁,凡事问自己是最妥当的。(走到四姊边)四妹,且告诉我你待一会要舞那一套?(细语)
我大哥做不得。我非问桂姊不可。(四围望,见三姊以手示意,到桂姊身边)桂姊,怎么今晚上把头蒙得密严严地?(伸手欲揭桂姊头纱,被三姊止住。)
三姊在拜月以前,她不能露脸。
我大哥得啦。谁不晓得她要藏起那副狐狸脸。
三姊小心一点,不要胡说胡行。
我大哥我们都是狐狸。狐狸说话,不是狐说,是什么说?(笑)吓吓!(向桂姊)桂姊,桂姊。(见不应)为甚不答应,可是又生气了?
三姊你不晓得她不到行礼以前不能与男子说话么?你要忍耐一会,待一会,我们还要你和她歌舞呢。
我大哥别再说忍耐了。你们用来安慰男子的话,除了这两个字,就没有别的字眼么?
三姊别再发牢骚啦。且坐在一边,让四妹舞一套《狐飞燕》给我们看罢。
三姊拉我大哥坐在桂姊旁边。乐作,四姊舞。舞毕,众喝采,四姊退,坐在我大哥身边。
我大哥(揸四姊手)四姊底舞态轻盈得很。看你舞得手都热了。
四姊这是因为我不惯舞的缘故。
我大哥(揸桂姊手,向四姊)今晚若得桂姊也舞一舞,她这双娇嫩的手更要显得好看,她一定不会像你这么容易出汗。(向桂姊)桂姊,你说对不对?(见桂姊不应,缩手)别收回去,让我揸揸你这可爱的小手;让我摩摩你这纤细的手。(手边忽然发出一阵浓烟,双手变为猪蹄,惊讶)怎么我底手忽然变成这样?
大姊你说错了话了!早告诉你,你总不注意。
众人吓吓,我大哥吃亏了!
我大哥这一定是你们这班淘气的女孩子咒成的。
大姊谁咒你来?那是你自己咒成的。
我大哥世间那有自己咒自己的道理?
大姊怎么没有?自己咒的比别人咒的更厉害。(对众)姊妹们别忘记了山后底祭坛还没有排设好咧。
众人我们这就去。(向我大哥)哧哧,我大哥吃亏了!
众从洞边小径下。三姊与桂姊细谈。大姊张罗筵席。
我大哥大姊,你怎么说是我自己咒成的?
大姊男子用贪爱的心思摩触女人,就是咒诅他自己底手使它们不能和别人一样。方才的事,可不是你自己招来的。
我大哥也罢,也罢。我知道你们今晚上故意要捉弄我。好姊姊,快教我底手变回来罢。
大姊我可没有那么大的神通。你若息了那贪爱的心思,也许一会就变回原形。
我大哥狐爪和猪蹄差不多。我不要变回原形。
大姊忍耐,些,别着急。变回原形,还要规规矩矩才能变人手。不然,你底手就会永远成那样子。
我大哥那么,你且解释贪爱的意思给我听。
大姊贪爱是当你想着你爱一个女子的时候,心里只为满足自己,并不顾别人底情形如何。譬如你方才只想表示你爱桂姊,并没计较今晚是她底什么时节,随意行动,这就是自私的、利己的贪爱。
我大哥许多人说凡爱都是利己的。
大姊哦,就是因为你们看爱是利己的,所以一到不能满足你们利己底心思的时候,女人就变成你们底仇敌,你们底桎梏,你们底担负了。
我大哥胡说,胡说,男子绝不如此。当情爱发生的时候,他们非尽地表现出来不可。那时,自然没为别人计较,即如自私或利己的意思也没有。
大姊可见男子都是卤莽大汉子,做事情想也不想。
我大哥女人才是傻小妞儿,想了不敢做。
三姊怎么你又骂起来了?我大哥快来扶你的桂姊过那边去行礼罢。大姊,你还是过去看看她们排设得怎样。
大姊往后再与你理论,暂时饶了你罢。(下。)
我大哥(看手)这猪蹄子怎么搀扶桂姊?
三姊(笑)谁教你不仔细!
我大哥我一见了桂姊,还仔细什么。(向桂姊)桂姊,今晚你一定有能力使我底手复原。好姊姊,求你显显神通罢。
桂姊不应。
三姊你为什么不跪下请求?
我大哥不,我一跪下,她若不答应,还是落空。
三姊那有什么要紧?若她答应,是你底造化;若不答应,权当闹玩。
我大哥好,我就跪下。(向桂姊跪)
三姊祷告呀。
我大哥要说什么?
三姊你想什么说什么。
我大哥桂姊,可怜可怜解救我。将来我娶了你,定要为你修大房子;取宝贵的东西给你作装饰;取美好的东西给你吃;取……
众出
众人祭坛都排好了,请桂姊过去焚香。
我大哥仍跪在地下。
大姊怎么还不起来搀扶桂姊?
我大哥欲起不能。
我大哥怎么,我底腿!
大姊又说错了话了!
三姊(笑)可不是,他又把话说错了。
我大哥我那里说得不对?
大姊不要分辩,看把桂姊底时候耽误了。你就这样用膝头走着跟我们到那边去吧。吓,倒运的我大哥,今晚教你吃亏不少。
众拥桂姊下。我大哥作滑稽的膝行跟着。言理、张玄从树荫底下出。
言理(望山后)我们跟去偷看一下。
张玄现在你可信了。
言理这真教我迷糊了。但我还是疑多信少。(要往山后举步,被张玄阻住。)
张玄不要往后去,恐怕他们忽然回来,我们丢了躲藏地方。
言理(摩触地上底乐器、杯盘等物)这都和真的一样呵。
张玄那些可不是真的。
言理没有这样的道理。
张玄有道理也罢,没道理也罢。方才躲在树荫底下,把脊骨弯曲了,且坐一坐伸歇伸歇罢。(拉言理同坐在垫上)你听了那男子底情话,看了那爱情底恶剧没有?
言理事实还是可疑,不过那穿紫衣的女子底话倒很触动我。我现在理会我对于安惠也是不能忍耐所致。但自从那天以后,我写信给她,总不见回答,是何缘故?
张玄也许她不在那里,也许信寄丢了,种种原因,那能说得一定。我且问你,假若你为表示爱情也和那狐狸一样把手变成了一对猪蹄,你后悔不后悔?
言理我绝不信有那回事,大概是我们底幻觉。若真说错了话,立刻就把手足改变了,我不晓得那所谓“错”底标准在那里。
张玄那女子可不说得明明白白,——凡犯贪爱的毛病的,都得受咒罚。
言理爱就是爱,还有什么贪爱不贪爱?
张玄你还是和方才那男子一样不明白爱是什么。
言理胡说!
张玄这不是胡说,乃是印度说。你念过《爱经》没有?
言理什么《爱经》?
张玄《伽摩修多罗》。
言理什么《伽摩修多罗》?
张玄《爱经》。
言理废话。我若问你“谁是你底父亲”,你若答“生我底”,又问“谁生你”,你又答“父亲”,那还成么?
张玄又着急了!我不过试你一下,看你此刻的涵养如何。实在告诉你罢,我并不是要给你说印度底《爱经》,只照方才那女子底话,爱情好像,依我想,可以分做敬爱,恩爱,慈爱,喜爱,亲爱,恋爱,溺爱,贪爱,……。
言理真爱,假爱,深爱,浅爱,同性爱,异性爱,英法大菜爱,欧美跳舞爱。还有别的爱没有?
张玄(笑)够了够了。照她所说,贪爱是利己的,然则恋爱一定是利他的了。
言理既然如此,怎么方才那男子向那女子跪下说要给她预备种种供养,还算不对?
张玄大概是态度不对罢。
言理这真是狐狸社会底风俗,我不懂得。
张玄我想他不能用那些东西来做结婚底条件。
言理为什么不能?女子所需的就是具足的供养。
张玄又来了!你得罪了安惠,就是因为你想女子都是要受男子供给的。婚姻是经济问题,不是恋爱问题。
言理婚姻实在是个经济问题。我绝不信世间真有什么实在的恋爱或贪爱,凡爱都是受经济境遇驱使的。将来私产制度破坏了,若还有人举行婚礼,我可以断定那时底人会看他是个傻子。
张玄我不和你理论将来,只讲目前,你和安惠是非彼此相依不可的。今天说了你一天,你总没有自己反省一下,你自己想着她与你赌气,她何尝如此;也许是她知道你性急,故意激激你,女孩子每喜欢这样办。
言理(静嘿一会)也许你说对了。我也有不讲理的时候。我想此后见她时,求她原谅。
张玄这就有门了。人最怕是强项,不自知,假使今晚她同我们在这里,我知道你一定要求她饶恕你从前对她一切不对的地方。
言理若她在这里,自然也得看她底态度怎样。
张玄若她饶你?
言理那就没有问题了。
张玄济良所也可以不去了!假使以后我告诉她你有这样的主意……
言理不,这可不能告诉她。赌气的时候可以那样想,也可以那样办,既不生气,平白地又惹什么是非?
张玄好个“银样蜡枪头”!
言理(笑)这男子底秘密,不能对女子说的。以后……
山后笑语声渐近。
张玄快躲起来罢,他们又要回来了。
二人急藏回原处。众出。
大姊正事都办完了,一会桂姊卸了礼装,我们可以尽量地乐个通宵。(走到自己的垫边,惊)怎么我底垫子好像有生人坐过一样!
二姊是呀,我一向就觉得有人气在我们中间,只不敢说出来。
三姊难道有人藏在这附近?
大姊难保没有,最好是请我大哥到处去闻一闻。
众人大哥去,大哥去。
我大哥为什么偏要我去?你们每是欺负我,好事不派我,这样的事情才有我底份。“魁星点状元都是你们扮的,武大郎显魂都是我扮的”。
大姊谁教你今晚不行好运?你若能找出什么来,我保管你底手足立刻复原。
我大哥你敢应许,我就立刻去找。
大姊一定。
众笑。我大哥四周伏行作嗅状。言理、张玄出。
言理不要找了,我们自己投到。
众惊,欲逃人洞里。
大姊原来是言先生。(向众)不要害怕,言先生是我们底朋友,都往前来罢,我介绍他给你们。
言理奇怪,怎么我不认得你,你倒认识我。
大姊我曾在南京见过你,你却不认识我。(向张玄)这位是谁,我没见过。
张玄敝姓张。
大姊大名可是一个“千”字?
张玄(笑)大姊可是名叫“梅香”?
大姊张先生何得无礼——当人作丫头。
张玄大姊何得无礼——当人作苍头。
言理还没认识,先拌起嘴来了,你也是欠涵养呀。
张玄不拌嘴就不会认识。大姊饶恕,我只是闹着玩。小名是个“玄”字。
大姊原来是张玄先生,失敬了。
张玄好说了。
大姊二位先生若不怕我们是狐狸,可以请来与我们一同过节。
言理若是狐狸能变人,我就看它们做人,还怕什么?
张玄对呀,狐狸成人就待它做人;人变狐狸,就当他做狐狸。
大姊忽然“噗嗤”地笑出来。
言理(疑)你笑什么?
大姊我笑你们不怕狐狸。随我来,我一一给你们介绍。这位是二姊,这位是三姊,这位是四姊,五姊,六姊。(至桂姊旁)这位是……
言理桂姊。
大姊你怎样知道?
言理方才听见你们用这名字称呼她。
大姊假使她是安惠姊?……
言理(诧异)你怎么认识安惠姊?
大姊我也是方才听见你们提起她来的。我知道你们一切的事情。就请桂姊显出安惠姊的样子来安慰你如何。你知道狐狸可以变形和真的一样。
言理好极了。
张玄忍不住笑。大姊也“嗤”的一声笑出来。
言理(忽悟)哦,原来是你们捣鬼!我始终不信有什么狐狸精,今晚上几乎给老张冤了。(指桂姊)她一定就是安惠姊。不晓得你们什么时候把她弄来。(进前要揭去桂姊的青纱。)
大姊你可不能,时候还没到咧。
张玄你底结论还没完全。难道这些个女伴都是我弄来冤你的?
言理(静嘿一会)对呀,我来时,安惠姊还在芜湖,今晚她绝不会在这里。
大姊能不能且搁在一边。你只说愿意她显现安惠姊底样子不愿意。
言理她是我所爱的,那有不愿之理。
大姊不是真人,看看外形也满足么?
言理也强过见不着。
大姊为什么?
言理我爱她。
大姊你是不讲爱情的,为什么这会又讲起来?
张玄他并非不讲爱情,只不主张婚姻以爱情为主。
言理我只以为有爱情更好,没有也不要紧。
大姊那你就不一定要安惠姊了。
我大哥唉,大姊,你怎把我忘了?快把我底手足治好罢。
大姊对呀,险些忘了你。(到我大哥边,抚他底脚)你底脚复原了。
我大哥站起来,大姊引他到言理前。
大姊今晚我们可以送你一样礼物。(把我大哥手上一对假蹄脱下,对言理)这里头藏着许多你们新婚时要用的东西,权当我们底礼物收下罢。回到家里,好好地藏着,等你们底吉期到了再开来用。
张玄那是什么宝贝,要什么可以有什么么?
言理(大悟)哦,这回你可瞒不过我了。你们是扮的狐仙。这事一定是老张捣的鬼。
张玄大笑,走去揭掉桂姊的青纱。
言理惠姊,惠姊!你怎么也会到这里来?
桂姊(笑)这是我底秘密行动,你问来干什么?
言理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桂姊你来那一天我就来了。
言理怪不得我写信给你,总不见回答,我以为你也生气了,故越发着急。
桂姊信都接到,故意不回答你。张先生知道你性急,故意约我们来和你开开玩笑呢。(指大姊)这位就是其生姊姊言理中你们底计了。怎么你总没有告诉我你认得她?
桂姊若告诉你,就没有意思了。
言理这几位都是谁?
桂姊那都是其生姊底同学。她们趁着过节的机会,到此地预备双十节的表演。
大姊言先生,对不起你了。我们要你来做评判员,却没先下请帖,真是抱歉。你说我们扮得像不像?
言理(笑)你们自己捣鬼就够了,为何串通老张和惠姊来戏弄我?假使我真个把她怨恶起来,那算谁底罪过?
大姊那罪过自然要归到我身上。好罢,就罚我在此地排一团圆席与你谢过如何。(向众)大家去预备吃的罢,时候不早了。
众张罗筵席。重新点烛,照得席上很明亮。
言理(向张玄)方才那男子是谁?
张玄那是其生的妹子我生,是安惠底老同学。
言理方才她们跑到后面去干什么,你一定知道。
张玄她们到后边去整理帐幕,今晚要在这里野宿咧。
大姊(排席)我家里地方小,不能容得许多人,所以张先生到营里去为我们借一副军帐支在山后,方才忙了一阵才把铺垫铺好了。
言理山后还有地方?
张玄后面有一片平地比这里大。这洞是两面通的。
言理我们待会过去看看。
大姊女子驻扎重地,男子免进。(笑。)
张玄明天才领你在这山里玩一天罢。
言理今晚上我简直是你们掌上底傀儡。
张玄凡坠落在爱情里的都容易做人掌上底傀儡,你忘了这条原则么?哈哈!
大姊席排好了,大家就座罢。
张玄今晚上你们底秩序还短了一样。
大姊那一样?
张玄我大哥与桂姊底歌舞。
大姊吓,可不是漏了那一套!我们且坐下,回头再请她们表演罢。
众坐
桂姊(拿着一张乐谱)这是我生姊前月在月下舞剑时做的歌,我编的谱。我们大家都试唱一唱,教我生姊按着拍子舞剑,再请二位先生评评。
我大哥舞剑,众唱——
明月在上,惨淡其光。
家国多难,剑怒出芒。
民苦离散,岂忍吹笙?
我随君去,除彼祸殃。
明月在上,云翳其光。
君挥宝剑,不畏虎狼。
我吹玉笙,可慰国殇。
指冷血沸,威烈显扬。
明月在上,璀灿其光。
君有宝剑,我有玉笙。
殷忧言息,携手同行。
漫游漫息,既乐且康。
歌舞罢,各就席。
桂姊张先生以为如何?
张玄我们且不要批评罢,先吃再说。
大姊这席本是为言先生和安惠姊准备的,他们应当照例说些套话。
桂姊有什么可说的?
大姊你如许我向言先生发一个问题,他就有话可说。
桂姊尽管问他。
大姊言先生,到底一个男子应当对他的妻子做什么样的人?
言理这问题不难。一个妻子应当是丈夫底朋友,是他底乳母,是他底厨子。
桂姊照你这样说,女子看她的丈夫当是一个朋友,是她底佃奴,是她底看门的。
众人(笑。各取瓜果分送言理、张玄、桂姊、大姊等)这送给惠姊底看门的。(有些说)这送给大姊底细奴。
——闭幕
(原载1926年《小说月报》17卷9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