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上要举行战胜纪念第一次底典礼,不曾尝过战苦底人们争着要尝一尝战后底甘味。式场前头底火,未到七点钟,早就挤满了。
那边一个声音说:“你也来了!你可是为庆贺公理战胜来底?这边随着回答道:“我只来瞧热闹,管他公理战胜不战胜。”
在我耳边恍惚有一个说话带乡下土腔底说:“一个洋皇上生日倒比什么都热闹!”
我底朋友笑了。
我郑重地对他说:“你听这愚拙的话,倒很入理。”
“我也信——若说战神是洋皇帝底话。”
人声,乐声,枪声,和等等杂响混在一处,几乎把我们底耳鼓震裂了。我底朋友说:“你看,那边预备放烟花了,我们过去看看罢。”
我们远远站着,看那红黄蓝白诸色火花次第地冒上来。“这真好,这真好!”许多人都是这样颂扬。但这是不是颂扬公理战胜?
旁边有个人说:“你这灿烂的烟花,何尝不是地狱底火焰?若是真有个地狱,我想其中的火焰也是这般好看。”
我底朋友低声对我说:“对呀,这烟花岂不是从纪念战死底人而来底?战死底苦我们没有尝到,由战死而显出来底地狱火焰我们倒看见了。”
我说:“所以我们今晚的来,不是要趁热闹,乃是要凭吊那班愚昧可怜的牺牲者。”
谈论尽管谈论,烟花还是一样地放。我们底声音常是沦没在腾沸的人海里。
(原刊1922年8月《小说月报》第13卷第8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