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开灯,生怕那一灯明亮将心事曝光。对她而言,夜是静的,电脑是静的,醉成一瘫烂泥的丈夫是静的,关进寄宿学校的儿子是静的,自己看上去也是静的,唯有QQ那端的他知道,她的心正在飞来飞去。
婚姻早就像一潭死水,也许当初一嫁就是个错误,但谁也回不去了,为了孩子,她只好挣扎着任自己沉没。
他是她一个交情挺浅的老乡。但远在外地的他总是对她说:“一个人,在他乡,好寂寞呀!”她就笑笑说:“把嫂子带出去呀。”他却说:“可我现在想的是你。”这样的话说的多了就有效果,终于,她在一个夜里忍不住对他说:“其实,我也寂寞。”他真是太懂女人了,赶紧见缝插针:“来吧,我等你。”这不废话吗?信誓旦旦的,仿佛说‘我死去’。
她偷偷地去了,带着罪恶的灵魂和贪婪的欲望,他照单全收。她天真地说:“是不是我就是小三了?”他认真地说:“我怎么能让你当小三呢?你嫂子知道了还不打死我呀?”她不明白:“我们?”他明白:“哦,时下正流行一夜情,一种成人游戏而已。”
从此,她戒了网。
旅游是她的一大爱好,从前是因为没钱,如今钱也不多,可想开了,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精彩,何不出去转转呢,当散心了。
一个人背包来到大连,干净的城市干净的海,她好不开心。这些日子她快喘不过气来了,因为那个一夜情,就连原来耐心指点她的人,都变成不耐烦地对她指指点点了。还是外边好,无街坊之干扰,无丈夫之牢骚。就让这世界纯净一些吧,忘掉过去的荒唐,一点一点填充自己,人的内心一丰富,就什么都有了。
可是她迷路了。在陌生的城市,她有点害怕。这时她想起在大连的一个老同学来,赶紧拨通了号码。
上学的时候,她就非常喜欢这个老同学,现在更是在期待中惴惴不安。他会来吗?自己毫不犹豫地第一站就来到大连,潜意识里就是想见他一面吧?还好,他来了,依然那么精神那么帅。她先脸红了。
老同学请她吃了饭,客气地挽留她多住几天。她非常想不客气地留下来,但老同学的客气让她不好意思不客气。最后,她只好客客气气地告了辞。
回来的路上,她百感交集,也许一辈子都不能再见了,我为什么不和他多呆会儿呢?可人家一下把距离拉成两万五千里,我又何必井水河水两相犯。
回到家,她却收到他一条短信:其实,我蛮喜欢你的。她为这句话又折回到大连。一路上她纠结万分,万一这句话,人家也只是客气一下呢?
结果一下车,他就把她结实地抱在了怀里。她激动极了,浑身哆嗦不停。他说:“走,带你去一个地方。”他在宾馆开了房,她觉得她找到了真正的爱情,忍不住幸福地哭了。
两天后,他说:“我很忙。”她知道,这是逐客令。她理解,身为一个公司的年轻骨干,他一定很忙的。但她有不舍,再看他,已露出鄙视神情。她看清了,并不拖泥带水,背起行囊上了火车。
从此,她戒了爱情。
柴米油盐中,她的青春一天天被煎炒烹炸,但她心如止水。
平淡中总有波澜出现。她虽然没有过人的姿色和聪慧,但她有不俗的气质和才华。随着传言的沸沸扬扬,一些“苍蝇”猛烈地叮上来。一开始她很气愤,但随着和丈夫的决裂,她只要需要,就像打的一样,一招手就上来一个。
身体开始对她抗议时,她没往心里去,可是,身体现在几乎天天游行示威,她只好来到医院。大夫说:“子宫癌晚期。”
从此,她戒了笑。
生活重新回到起点,那个她最厌倦的人——她的丈夫,天天提醒她又花了多少钱,总是一副‘你怎么还不死’的着急模样。她的空虚,男人们填补不了什么;她的病痛,男人们拯救不了什么。死水中那一点点时隐时现的微澜,如今都成了丑陋的回忆。她听到有人说:“这种病都是因为不检点得的。”她觉得死水的水位又升高了,因为热心的人们在不断捐献唾液,而她不想再对这个世界喊救命。借口睡不着觉,她偷攒了好多安眠药,估计够了,她给儿子写下一句话:妈妈已不能再为你做什么了,珍重宝贝儿。别担心妈妈,天堂里一定是丰富多彩波澜壮阔的。
从此,她戒了生命。
发表于《金山》2011年第十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