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沉默是一种力量，让人知难而退，更能震撼人心。无人过问无人关心的日子，也不用为世间事而费神，这是一个标准的孤寡老人的生活态度。
在仓桥的河面上，人们常会看到一个老人划着船，每天坚持不懈地打捞着河里的垃圾，春夏秋冬风雨无阻。船是水务局报废下来的破船，长竹竿上装了一张网兜，瘦黑的身躯，就这样恒古不变地每天行驶在河道上。人们不知道老人的名字，只知道他自称姓卢，他的那艘船上，除了水务二字，还印着一个大大的四，所以大家平日都叫他卢老四。
中午时分，阳光明媚温和，树荫下的木屋潮湿闷热，和煦的光线偶尔从几处木缝中照射进来，洒在空气中昏沉萎靡柔弱无力，显得不值一提。
卢老四泡了一壶茶，清水沸煮，香气四溢。茶是无名茶，水是浦江水，人还是那么几个人。三人各自喝了一口，都赞不绝口，入口清甜，润喉提神。
茶也喝过了，那再尝尝这个吧。老人将壶中的水倒尽，留下一堆茶叶，取了几片递给三人品尝，动作意图，让人费解。
茶叶极苦，不是一般的苦，简直深入神经，久久不散。俞晴忍不住拿起桌上的水，喝了好几口，才算是好受了一点。没想到能泡出这么好喝的茶水，茶叶竟是如此苦涩。
苦就对了，为了喝清甜的茶，却要煮这些茶叶。如果你是这茶叶，你觉得苦不苦。卢老四的一席话，语气平淡，却发人深思，充满着哲理。
三人无法接口回答，还深陷在之前的苦味中，石林叹了口气，带着同情，带着无奈。
我就是这茶叶。卢老四突然神情激动，站起身双手撑在木桌上颤抖地说。都传闻仓城秀野桥下，四鳃鲈鱼味美肉鲜天下一绝，乃世间少有。我这条老鱼苟且偷生活到现在，躲在这里半死不活的，可有错？回去告诉那黑鱼精，要帮忙，自己过来。
三人被这一段话惊讶得一时呆若木鸡，仿佛是半夜里沉睡美梦时，被毫无预兆的响雷惊回到了现实中一样。
杨陌和俞晴惊讶的是，这卢老四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承认了自己匪夷所思的身份，虽然事先也曾想到过，虽然平日也一直和一条黑鱼精生活在一起。石林吃惊的是，原来当日的老俞，便是传说中的黑鱼精。
茸城有三怪，平日的老百姓，也只是在饭后茶余偶尔当做一段小说故事来看待调侃。秀野桥下的四鳃鲈鱼，府城隍庙黑鱼精，东岳庙前黑羊怪。这是茸城百姓口中的一段传说，年代久远，无法考证。这是茸城各大教派的禁忌，其实活生生的存在着。
早已绝迹的四鳃鲈鱼，原来就生活在秀野桥下，已经修炼成人。被东岳庙道士镇压的黑鱼精，不知何时如何逃脱了出来，各大教派纷纷追捕。东岳庙的黑羊怪也早已不知所踪，传说去了杭州或者更远的地方。
看似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以各种方式生活在这个城市里，世人不曾知晓，就算当面承认自己的身份，能有几人当真，怕是只会被当做疯言疯语，一笑了之。
这是另外一个世界，或者说，这是世俗世界的另外一面。偶尔浮出水面，然后波澜不惊地又归于平静。那些传说，早已融入人们的生活中，喜怒哀乐，你唱我和，各烦各恼。
三国时期的茸城，属于东吴的管辖。所以陆机在这里，感叹东吴灭亡，作了举世闻名的《平复帖》，对此杨陌和老俞深有体会。那个时候，四鳃鲈鱼已经闻名于天下，树大招风，风口浪尖的日子，不是谁都能承受的。于是曹操来了，惦记着四鳃鲈鱼的美味，卢老四的故事，从此充满了悲剧。
曹操派了几大高手，为了四鳃鲈鱼来到茸城。于是东吴也派来了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双方人马便从此驻扎在了茸城，活跃在这座城市，登上了茸城的历史舞台。这是一段无人知晓的历史，只有双方当事人和卢老四知晓的历史，这段故事，他们是主角。
风云变幻，潮起潮落，几多繁华，没于尘埃。
当年的人物，已经不在，当年的任务，还在继续。只是原先的故事，变了初衷，双方人马常驻茸城，一代又一代，开枝散叶。任务变成了祖训，对手变成了世仇。
对面医院的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警笛声吵闹声此起彼伏。卢老四坐在长凳上，恢复了往日的沉默寡言。如千百年来那般，默默承受着一切。
晴空又入春水镜，杨柳无意绿云影。千年河道百年船，流却世间几闲情。
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