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毅,把水挑满了!”
“罗毅,把这堆木头劈好了!”
“罗毅,跟劳资揉揉肩,按按脚底……”
“罗毅……”
“罗毅……”
开元宗杂役间,在此起彼伏的使唤声中,一名叫罗毅的少年一会挑着沉甸甸的水桶倒进水缸,一会在院子里劈着滚落一地的木头,一会还得恭敬的给人揉肩按脚,忙里忙外,跑进跑出,累的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杂役间一共有八名弟子,除了罗毅一刻不休地工作外,同为杂役弟子的其他人舒服地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不时喝上几口灵茶,吆喝着“指点”工作。罗毅拜入开元宗已经十五年了,当初一起入宗的其他人资质优越,早已被宗门长辈收入门下,如今修为深厚,地位尊贵。
罗毅的资质虽说算不上天骄,感觉也不算太差。十五年来,每天的修炼未曾懈怠,可是修为却丝毫不涨,至今连凝气境都还未踏入。
足够的努力得不到应有的回报,一次次的挫败,最初接触修仙问道的兴奋劲越来越淡薄。到了最后,罗毅已然成了开元宗有史以来第一个五年无法踏入凝气镜,资质最差的弟子,地位也由最初的正式弟子慢慢沦落为一名身份低下的杂役弟子。
身为杂役弟子,而且还是一个十五年来寸步未进,毫无修为的杂役弟子。一无修为,二无地位的他注定是一个悲剧。从进入杂役间的第一天起,便成任人揉捏,由人欺负的对象。
所有的脏活重活罗毅干,稍有松懈,免不了一顿拳打脚踢,一番呵斥谩骂。他们虽同为杂役弟子,但每人都还有凝气初期的修为,他们的刁难欺负,所有的不甘与愤恨,痛苦与泪水,罗毅只能深深地埋藏在心里。
十五年的时间,修行上虽无进步,却也慢慢了解到了在这个强者为尊,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两种人存在。
要不强者!
或弱者!
在强者面前,弱者所能够做的:唯有服从!
其他杂役弟子虽不是修为高深之辈,但相对于罗毅而言,两者高低已晓。他心中虽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静静等待,等待着连他也不知道是哪一天的那一天。
罗毅的每天都在极度疲劳和繁重的工作中度过,偶尔的闲暇之余见他们在一边吐纳灵气,修炼神通,不禁羡慕不已。虽知无法进步,每天还是按时辛勤修行,期望着突然踏入凝气镜的某一天。
再苦,再累,再难,罗毅都不曾放弃,也不想,更不会放弃。一想起离家时娘炽热期待的目光,想想娘此刻在家的待遇,罗毅的胸膛便起伏不跌,充满热血,咬着渗血的牙唇,不断告诫着自己:罗毅,你一定要忍,要坚持,要坚持!不要畏惧逆境,要始终相信,黎明的曙光,终会降临!
罗毅所在的罗家,是罗家镇中的一豪门大族,而他便是罗家的三公子。
虽说出身望族,家世显赫,待遇却连一个下人都不如。
这一切,只是因为罗毅的母亲是一个丫鬟。简单来说,罗毅是当年罗家二老爷与一个丫鬟杨氏的私生子。
罗毅的父亲在他出生数月后便患恶疾去世了,留下杨氏一对孤儿寡母。
杨氏出身丫鬟,身份卑贱,又逢罗父早逝,罗家中人无不冷眼而视,本还想将之逐出罗家,一想始终还是罗家血脉,最后随便找了一间破漏木屋给她们安身立命。
从罗毅懂事以来,就受尽同龄人的欺负,每次去本家要家用,母亲的腰就从来没有抬起过,也不敢抬起,运气好的时候还能要到一些家用,或不然空手而归。
罗毅无法忘记,无法忘记那宛如打发乞丐的厌恶的眼神;无法忘记那走在前面,身后传来指指点点的碎碎细语;无法忘记母亲以泪洗面的日日夜夜,憔悴的脸上一条条显而易见的皱纹和一根根渐白的青丝……
这次有幸拜入开元宗,对罗毅而言是一次机会,是他得以出人头地,让他娘过上幸福生活的希望。娘为了自己操劳了一生,人前人后卑躬屈膝,每次回到家里还要带着笑容跟他说:毅啊!你知道当初为什么要给你取名‘毅’吗?就是希望你能够有坚强的毅力,哪怕生活有多么的艰苦无奈,都要用超乎常人的毅力战胜一切。要始终相信,没有什么能够打败你。
一想如此,不知不觉中,正在劈木头的罗毅眼中充满泪雾,一条泪线顺着脸颊落下,啪地打在斧头上碎开时才回过神来,停下手中工作,慢慢擦掉眼角的泪痕。
“还不快点干活,磨蹭什么!”
正在罗毅擦拭泪水的时候,身后蓦地传来一声爆喝,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道从后背传来,整个人顿时被来人一脚踢飞,滚落到木头堆里。
罗毅挣扎着从木头堆里爬起来,感受着背后火辣辣的剧痛,忍不住痛龇牙咧嘴,几丝殷红从嘴角流出,溅落在木头上化作一朵朵鲜艳的血花。
来人身高八尺,膀粗腰圆,站在罗毅面前恍如一座铁塔。此人叫雷勇,极为彪悍,是整个杂役间的“老大”,大家都叫他“勇哥”。
“老子叫你劈点木头还磨磨蹭蹭,多久了,现在还没劈完,要是劈不完,别想吃今天的晚饭!”雷勇声音浑厚响亮,落在罗毅耳中就好像一声声炸雷响起,震得耳膜鼓鼓而动,他的目光在院子里的三个空水缸扫过一遍后,继续道:“劈完这些木头,再把水缸挑满了。
否则,不准吃饭!”
“是!是!勇哥,我知道了。”罗毅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连连点头,拿起斧头再次啪啪劈起了木头。幸好多年来饱受欺负,这样的伤早已司空见惯。
院子里一共有三堆木头,罗毅整整劈了两个时辰才劈完,等再把三个水缸挑满,天色已黑,稀疏的星点已然挂在了头顶,整个大地拉下了一片巨大黑幕。
“终于干完了。”做完所有工作后,罗毅如释重负地一把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看着头顶浩瀚的夜空,清凉的夜风拂动额角的发丝,肚子忽然传来“咕咕”不合时宜的响动。罗毅摸着肚子,露出憨厚的微笑,这是饿了。
“勇哥,怎么没饭了。”饿着肚子的罗毅跑到厨房,竟只剩下一桌子的残羹剩饭和正在一处空地打坐的雷勇。
雷勇双目微闭,哪怕是听到了罗毅的声音也没有睁开搭理。罗毅也见怪不怪,只得摸着“咕咕”直叫的肚子默默离开。
离开杂役间,罗毅来到开元宗外的一座山顶,坐在地上背靠着山崖边的孤树。他的正对面是偌大的开元宗,无数霞光霓虹在黑夜中闪动,一只只仙鹤灵兽飞舞穿梭,仙气萦绕,风景如画,宛如仙境。
这是罗毅憧憬多年的开元宗,也是给予他无尽希望之地,虽知道这一切并不属于自己,但每次看到还是不免心潮起伏,眼中闪动着坚毅。
“咕咕~”
肚子的叫声越来越频繁,他慢慢收回目光,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色玉瓶,倒出一粒晶莹剔透的青色丹丸,张口吞下,脸色慢慢红润,神色恢复如初,全身顿感清爽,肚子的叫声也这才平息了下去。
“幸好还有木叔的灵丹。”罗毅小心翼翼地收起玉瓶,双手枕在脑后,目光看向遥远的天际,悠悠道:“十五年了,木叔,您现在还好吗?”
说起他口中的木叔与这玉瓶,这得从十五年前说起。
其实,在罗毅很小的时候得了一种怪病:嗜食病。
每天要吃大量的食物,一天基本至少得吃上吃七八顿,若是少一顿不吃,就会饿的有种要死掉了的感觉。罗毅家中本就家徒四壁,哪里能够管得住他这般恐怖的饭量。为了这个怪病,杨氏可谓费劲了心思,走访了无数名医都无所获。
直到十五年前,韩越遇到一人,给了他一个玉瓶,只要在饥饿的时候便倒出一粒服下便可抑制嗜食之症。
果然,当罗毅感觉饥饿的时候吞下后,那股饥饿敢顿时慢慢褪去,尤为奇妙。
而那给罗毅玉瓶的人,韩越并不认识,只是在他离开前说:小毅,你暂且叫我木叔吧,若有缘的话,日后我们会再见面的。
自十五年前一别后,罗毅便再没有见过木叔,也不知他此刻身在何处。十八年来,在他的生命之中只有三个人对罗毅好。第一个是娘,第二个便是木叔,而第三个人是一个从小长大的同伴兼表哥,名叫罗成,是他二叔的儿子,现在就在开元宗中,现在是一位长老的亲传弟子。
当初他们罗家有三个名额,罗毅本不在名额之中,还是他二叔罗瑞坚决提出将罗毅列在其中。
说起罗毅的二叔罗瑞,对他家有着堪比泰山的大恩,当年若不是二叔坚持,杨氏可能连一个栖身之所都没有而被赶出罗家。多年来,也正是罗瑞的周济,罗毅一家才能够生活下来。
二叔罗瑞的大恩,罗毅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阿毅,你在想什么呢!”
过去种种,每经想起,罗毅眼中便充满忧郁。正在这个时候,猛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张熟悉的脸随之映入眼帘。
看到这张脸,罗毅的心情方才轻松不少,道:“成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刚才我去杂役间找你,雷勇那死胖子说你没吃饭就出去了。我一想,这个时候你肯定在这里,于是我就来了。”
罗成笑着说道双腿盘坐在地上,摊开手忽然一翻,空空如也的双手如变戏法的变出一篮子丰盛的饭菜,道:“我就知道你没吃饭,这些都是我被你准备的。饿了吧,快吃吧。”
看着眼前饭菜,罗毅心中激动不已,一股股暖流不断流淌,眼中更是充满水雾。在这偌大的开元宗,真正能够感受到温暖的地方,唯有眼前之人。
“谢谢,成哥!”
“哈哈!你是我弟,我是你哥,哥哥关心弟弟天经地义。你赶快吃吧,等回去我替你好好教训一下那个死胖子,看他还敢欺负你。”
人家都说天是公平的,当你觉得所有一切都离你而去的时候,总有属于你的那一份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