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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林黛玉救下贾迎春,劝迎春学得强势一些。可是一个人秉性如此,不是轻易能改得了的,何况她如今寄人篱下,虽然黛玉百般照顾,她还是步步小心,时时在意,唯恐自己给人家增添太多的麻烦。

却说孙绍祖,当时肯把钱给贾赦使唤,是贪图贾家的势力,贾家倒台,他害怕受粘连,忙不迭打发瘟神一般休了贾迎春。原仗着自己家资饶富,续娶一个有权有势人家的女儿,可惜大同来报,家里竟筹措不出银子来,再加上他的暴行早在京里传开,谁家也不肯和他结亲。

这时候偏偏传来元妃复位,其子将要被封为太子的消息,看来贾家有望重新发达。自己如今无钱无势,恶名在外,还只有依靠贾家,要想办法和贾迎春复合才行。有朝一日,元妃坐了后位,自己岂不是天子的连襟,皇亲国戚了?贾迎春是自己手心里的面团儿,到时候还不是想捏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想起在林家的遭遇,孙绍祖不寒而栗,实在不敢再去那里找不自在。贾赦被流放在千里之外,可是狱神庙不是有贾母和邢夫人吗?祖母和母亲尽可以做主了。贾迎春耳活面软,没有主意,一定会乖乖地回来的。

大凡刁钻难缠不讲理的人,嘴上都是有一套的。那孙绍祖备好了礼物,径直来狱神庙看望贾母。贾母还不知道迎春被休之事,见孙姑爷不避嫌疑,看望自己,心里十分感激。这么些日子,除了林丫头那一次化妆前来,再没有人看她一次。最可恨就是史湘云,往日一年里倒有七八个月住在贾家,这会子贾家遭难了,那个没良心的一次也没有来过。这个孙姑爷,平日骄奢无礼,今儿却毕恭毕敬,难得!只是迎春怎么没有一起来?

孙绍祖转弯抹角,提出和迎春想复合的话。贾母才知道迎春被休之事,她活了一大把年纪,知道这里头定有原因。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终于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孙姑爷最是趋炎附势之人,他休弃迎春无非是和贾家断绝关系,这一回要复合,莫非自己一家人要重新起来了?一定是宫里的元春重新得宠,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哇。

贾家的女儿被休回家,贾家面子上不会光彩,女子从一而终,嫁了这个混账也是二丫头命运不济。迎春肯定是必须回孙家的,却不能轻易答应这个姓孙的,不然他更加目中无人了。

贾母笑道:“孙姑爷,有道是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们家二丫头生性懦弱,不堪侍奉您这位贵人。既然已经把她休了,还叫她回去干什么?这京都皇城,天子脚下,多少如花似玉的好姑娘,随便找一个都比我们家丫头强十倍,您还是另攀高枝吧。”

孙绍祖笑道:“老太太,您看孙婿一片诚心。我们年轻人办事糊涂,不过是两口子拌了几句嘴,我一怒之下休了她,这会子肠子都悔青了。论起来还是结发的夫妻最亲,人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孩儿不对的地方,您老多多教诲,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怎么罚都行,只是不要拆散我们的美满姻缘。”说着,硬是挤出几滴眼泪。

贾母原也打算让他们复合,却不能让孙绍祖太得意了,便端着架子淡淡地说:“你去吧,我被你闹累了。二丫头的事以后再说吧。”

孙绍祖听出贾母的意思,不禁心花怒放,又甜言蜜语奉承了贾母和邢夫人一番,心满意足地走了。

却说薛宝钗,因为在碧云寺劫持黛玉,而和王夫人王熙凤关在一起,王夫人和王熙凤本就有病,在潮湿闷热的狱里病势更加转重了。薛宝钗身怀六甲,还要伺候婆婆和凤姐,更加劳累。薛姨妈虽然没有被抓,却因内忧外患一病不起,幸有薛宝琴时不时来探监。

这一日宝钗觉出有些不对,慌忙告诉王夫人,自己可能要生产。王夫人悲喜交加,宝玉有后,是她盼了多久的事啊,可是,看看这暗无天日的大牢,由喜转悲,伤心地哭了起来。

凤姐劝道:“太太哭什么?这是喜事啊,快些和牢子讲了,把宝妹妹送出去待产。”

宝钗被送到待产室,那狱中的稳婆凶神恶煞一般,吓得她不敢睁眼。凤姐病得挪不动身子,只有王夫人陪在身边。宝钗哼哼叽叽,满头大汗,稳婆稳如泰山,瞥都不瞥她一眼。

王夫人急得直掉泪,道:“您老看看我媳妇到时候了没有。”

稳婆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看什么看?什么好东西?自己做了贼,再生几个贼崽子,养大了一起做贼?我看呐,他还是不要投胎的好。”

王夫人正要发火,薛宝钗颤声拦住了,贴身掏出那一个从未离身的金锁,在手里紧紧地攥了一下。自从入狱,什么金钗珠花镯子佩玉零零星星都巴结了狱中的牢子节级,唯有这一把金锁,没有离身。这金锁黄澄澄金灿灿光华耀眼,周围是莺儿巧手打的络子,攒着红的珊瑚珠子,绿的翡翠扣子,层层叠叠,这金锁是高人所送,鉴着“不离不弃,芳龄永继”的吉祥话,因为这锁,姨妈和老太太才更加肯定了自己成为宝二奶奶的可能。这把锁,锁定了自己一生的命运,却也给了自己一段冷冰冰的婚姻。福兮?祸兮?真假难辨!

王夫人见她掏出金锁,哭着阻拦道:“儿啊,这个和宝玉的玉一样,是你的命根子,怎么能轻易送人呢?”

薛宝钗含泪道:“太太,宝钗只有这一件东西了,拿它换个孩子,咱们是赚了的。”

稳婆接过金锁,笑眯眯地说:“别看少奶奶年纪轻,倒是识时务的。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了儿子就有了依靠不是?”

薛宝钗说不出话来,她已经被肚子里的孩子折腾得死去活来的了。王夫人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给她擦擦汗,赶赶苍蝇。

宝钗怕稳婆嫌恶,不敢大声哼哼,王夫人劝道:“第一胎都是这样,再往后就好生多了。当初,我生你珠大哥哥的时候,折腾了一天一夜呢。”

宝钗有气无力地笑了笑,道:“宝钗不怕受苦,女人生下来就是受罪的,谁也要经过这一遭儿。只是咱们家现在这样了,孩子托生在宝钗肚子里,委屈了他了。”说罢,泪如雨下。

王夫人道:“你小孩子家经过什么?只说你端庄和平,宠辱不惊的,这时候也说起小家子话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谁说咱们就没有翻身的一天?江南甄家和咱们家一样被抄,这会子不是也起复了?你什么也别想,眼下赶紧把孩子生出来。”

稳婆笑道:“是啊,少奶奶一脸福相,定是个有后福的。少奶奶,你使把子力气,孩子就要出来了。”

看着孩子瘦得猫儿一样,哭声也不甚洪亮。宝钗心里难受,这几日在牢里,少吃没喝的,孩子也跟着受苦了。

王夫人抱着孩子,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宝玉有后了,可惜自己什么也给不了他。要是家里没出事,这会子应该是宾客盈门,贺喜声不绝于耳了。

薛宝琴恰来探监,一见宝钗生子,也十分欢喜,见宝钗把金锁给了稳婆,忙从头上拔下一只金钗递给稳婆,换回金锁。笑道:“姐姐可算是苦尽甘来了,和元妃娘娘作对的皇后和马贵妃都被废了,元妃依旧是贵妃,住在凤藻宫,估计贾家出头之日也要到了。”

王夫人喜得念佛不止,道:“阿弥陀佛,老天有眼,咱们家娘娘既然没事,咱们家也就有救了。那狐媚子认了皇后作义母,封了个公主的尊位。这下子靠山倒了,看她怎么嚣张?”

宝琴皱眉道:“听说扳倒皇后,救元妃娘娘的,就是林姐姐。详细的我也不很清楚,只听我公公说了那么一句半句,我又不敢细问。”

薛宝琴嫁到梅家,和夫婿两个冷冷淡淡,公公婆婆也不甚喜爱她,说起来总是愁眉苦脸。

王夫人半信半疑,道:“她不是马皇后的义女明慧公主吗?为什么救咱们家娘娘?”

宝琴笑道:“谁知道呢,姐姐生了孩子,可不能再住着潮地方了。月子里得了病可了不得。”

稳婆听说薛宝钗还有飞黄腾达的一天,忙不迭奉承道:“我们在狱中当差的,都有一间自己的屋子,且是干净。宝二奶奶不妨在那里歇几天?”

宝琴忙拿出五两银子,笑道:“麻烦您替我照顾太太和姐姐,等到有朝一日姐姐出去,不会忘记嬷嬷的大恩大德的。”

稳婆笑嘻嘻接过银子,道:“奶奶放心,咱们还要倚仗夫人和宝二奶奶提携呢。”

稳婆的住所干爽清凉,虽然只是一间小屋,比起牢里就是天堂了,王夫人求稳婆把王熙凤也接了过来,用宝琴的银子买来好吃好喝,只等元妃救她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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