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屹暝听着他的冷嘲热讽,耐心却是出奇的好,有些时日不见,他的眉宇间似乎也多了几分刚毅,冲淡了略显女气的容貌所带来的阴柔,整个人竟像是脱胎换骨般,与此前之人简直是判若两人。
“以舒侍郎的身份,绝对值得皇后娘娘的重视。只不过,这次你却是说错了。我此次前来,并不是受了娘娘的嘱托的。”柳屹暝目不转睛的盯着舒旭,并未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何冒犯,直到舒旭不悦皱眉,他才波澜不惊的收回了视线。
舒旭闻言,眸光里快速的闪过一丝光芒,甚至还隐隐有一丝不敢置信,又忍不住重新打量着他,似乎想要从中找出什么说笑的痕迹来。
不是柳皇后,柳朔存也不够资格,那么就只剩下段天昊了。
可据他所知,段天昊可是个万分骄傲的人,说得更夸张一些,那甚至是目中无人狂妄自大。
如今肯低下身段派出柳屹暝,不得不让他感到震惊。
“舒侍郎不必讶异,”柳屹暝自然懂得他此刻的惊讶,说实在话,就算是当初他刚听到时,也感到格外震惊,直到真正骑马赶来此处,整个人才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尧王爷乃人中龙凤,能有此魄力和勇气,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舒旭唇角勾起饶有兴味的笑意,挑眉问道:“哦?那在柳公子的眼中,谌王和尧王,哪里更显得人中龙凤一些?”
柳屹暝顿时眯起了双眼,似是银瓶乍破水浆迸裂,带着不容忽视的锐利和锋芒,毫不忌讳的直射向悠然自得的舒旭,说不出是不满还是恼恨,“舒侍郎,你该看得出来,以尧王爷在百姓间的盛名和柳家等一众官员的支持,鱼龙真假,不是一眼就可以望穿的?”
舒旭心中有自己的认知和决断,自然是没心思去跟他辩解,微微垂下眼睑,转换了话题,“说吧。苍朝最负盛名的尧王爷,把你派过来,想要做什么?”
柳屹暝有些不悦的皱眉,以为他是对段天昊存有什么别的想法,连忙警告:“舒侍郎,请原谅我的冒犯之举,不过有句丑话我可要跟你说在前头。早从十七年前开始,你和宫里的皇后娘娘以及尧王爷已经绑在了一条船上,如今若是再有什么别的想法,也请慎重考虑,否则弄得鱼死网破,谁都讨不得好,反倒是便宜了谌王。以你对谌王的恨,应该不会愿意见到这样的结果吧?”
舒旭不答。
在他看来,柳屹暝这样近乎警告的话,简直是不知死活。
他就是属于他的,跟谁从来都不是一条船上,这些人以为,为他做过一些事情,就能够借此要挟捆绑他,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过,柳屹暝倒是有句话说对了。
以他对段天谌的恨,巴不得明天就看到段天谌倒台乞讨,趴伏在他脚下,接受他的践踏。为了能够把段天谌的东西一一夺过来,他非但不会放弃对段天昊的支持,反倒是在需要的时刻,狠狠的添上一把柴火。
只希望,段天昊这个人,不会让他自己失望。
“以后,在我面前,把你这随时随地端架子的习惯给我收起来。警告这个词儿,你还不配。”他会与段天昊继续合作,并不代表着就能容忍柳屹暝的无礼,真正属于他的凛然气势,于此刻尽数释放,整个中庭里,顿时充斥着一股磅礴的气息。
那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让柳屹暝感觉到一股窒息,神经也紧紧绷了起来,额头汗珠滚滚而落,脸色刹那间也没了一丝血色。
仿佛过了一年,那股强劲霸道的气息才慢慢退去,他抬眸看着舒旭,回想着方才那一瞬间濒临死亡的窒息感,平置于膝上的手顿时紧握成拳,喉头处随之涌上一股腥甜,殷虹的血痕便顺着唇角滑落,滴在了石桌上,妖冶而无比刺眼。
他抬手擦掉那粘稠温热的液体,低下头看了看,自嘲一笑,一下一下的涂抹在了石桌上,浑然无视对面舒旭那几可吃人的嗜血目光。
等到他终于把手指上的血涂抹干净,那石桌也已经血迹斑斑,说不出的难看。
舒旭眼里划过一丝嫌恶之色,径自站起身,负手立于庭内一棵桂花树下,不带一丝感情道:“我再问你一次,尧王让你到这里来,到底有何目的?”
柳屹暝没起身,听着身后那人的问话,也只是冷冷一笑,捂着胸口道:“你跟在谌王的身边,想必也很清楚岐城的状况。明哲不自量力想要与他对抗,也不过是自取灭亡。可这些年他手下训练出来的私家军和岐城城驻军,说起来也真的很不错。你说,如果尧王掌控了这些兵力,岂不是如虎添翼?”
舒旭闻言,却是低低笑了声,可不知为何,落入柳屹暝的耳中,这竟隐藏着一股莫大的讽刺。
还没待他发作,舒旭又回过头,走到他面前,背着手俯视着他,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精准无误的攫住了他的,丝毫不留情面的嘲讽:“你以为,谌王是吃素的,到了他嘴里的东西还能再吐出来?我告诉你,若是尧王打着这样的主意,就只能说他真的很蠢,这辈子都不可能是谌王的对手。你们所谓的宏图大业雄心壮志,总有一日全部会在谌王身上实现。”
“你……”柳屹暝被他气得脸色铁青,双手也跟着紧握成拳,恨不得朝着属下那张脸狠狠的砸过去,“你这是什么意思?就算是谌王夺得了兵权,那又如何?他若是能够守住,那才算是他的本事。你以为,尧王府和柳家都是摆设的吗?”
舒旭眼里闪过一丝失望,摇了摇头,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也不试图去反驳他什么,撩起衣袍就坐在了他的左手边,淡淡道:“说说看。你们的方法和凭仗都是什么。”
柳屹暝内心里憋屈的怒气,几乎要将整个肺部炸开,只觉自己一拳头都砸在了棉花里,十只脚趾头齐齐发痒,想要把他踹飞的冲动特别强烈。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双手紧紧握着,直到所有的力气都消失在紧握的双拳里,才愤愤不平道:“凭仗,自然是那远在苍京的皇上,至于方法嘛,这就需要舒侍郎的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