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觉得,王爷浅笑盈盈,喜怒不形于色,太过于凄凉孤单,并不是件好事儿;如今,见到王爷心有牵挂而满心愁绪,虽多了些人气,却也在遇到王妃的事情时,少了几分稳重。
还真是有利有弊啊!
他唇角溢出一抹苦笑,暗自叹息了一声。
罢了,顺其自然吧。
他一做属下的,除了完成王爷吩咐的事情,并给予他绝对饱满的祝福之外,似乎就真的什么都做不成了。
“宫里的人还在?”不知道过了多久,段天谌忽然起身,将帐幔放了下来,遮挡住内里的光线,忽然出声问道。
骆宇蓦地回神,面色也变得冷凝起来,点点头,道:“是。属下说,王妃一时贪玩,跑去了府外,王爷刚醒来就去找王妃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本以为张公公会提前回宫复命,不想他竟等到了现在。王爷,依属下看来,此事怕是不那么容易就可以揭过去的。”
“横竖都是那些事情,难道你还不习惯?”段天谌冷冷勾唇,回头看了沉睡中的顾惜若一眼,郑重嘱咐道,“你就留在这里,等王妃醒来,再给她看看。万不可出现什么意外。本王去去就来,若是王妃问起,就说本王有事出去了,不必说太多,也不可再让她四处乱跑了。”
骆宇闻言,连忙躬身领命,“是,王爷。”
段天谌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大步走了出去。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他已经走到了正厅。
此时,张公公正坐在椅子上喝茶,看到他走进来,连忙起身相迎道:“奴才见过谌王爷。”
“张公公请起。”段天谌虚扶了下,继而问道,“王妃贪玩出府,本王不放心,出去寻了下,不知不觉就到了现在。让公公久等了。只是,不知父皇有了什么旨意?”
张公公闻言,顿时垂首敛眉,恭敬道:“回王爷,皇上有旨,请您赶紧进宫一趟。您看是否……”
他抬起头,以一种商量的语气将此话说了出来,可是在对上段天谌淡淡的一眼后,暗暗心惊起来,再不敢抬头。
“那就走吧。”段天谌说着,也不看他是什么表情,自顾自的拂袖走了出去。
而他走后不久,顾惜若也醒了过来,只是记起之前的事情,脑袋里还是乱糟糟的。
她起身走出去,却在偏厅的圆桌前,看到了某个穿红衣的人,小眉头顿时揪了起来,不解道:“骆宇,你怎么在这里?王爷呢?”
骆宇猛地回神,兴奋得从椅子上挑起来,转身绕着她转了一圈,才笑眯眯道:“王妃,您可终于醒过来了。再不醒过来,属下估计就要从太医院里辞官了。”
顾惜若直接忽略掉他的怨念,环顾了下四周,直接问道:“怎么回事儿?王爷呢?”
“王爷啊,王爷说,他有事出去了,临走前让属下好好照顾您,不让您四处乱跑。”骆宇心里犹自担心着段天谌的处境,在看到顾惜若低着小脑袋思考的模样时,眼里划过一道精光,状若无意道,“哎,王妃,您刚醒过来,就先好好休息吧。属下去前头看看,宫里来传旨的张公公是否已经走了。就这么把人家晾在那里,实在不是待客之道啊!”
说着,他还真的转身,步子就要往外迈去。
顾惜若狐疑的看了看他,想也不想就拦到他面前,不解道:“什么宫里来人了?还有,你说的传旨,传什么旨?王爷所说的有事儿,就是进宫去了吗?”
骆宇顿时笑得花枝招展,想着您真是太聪明了,一点就透,希望您真的能够助王爷度过此次的难关啊!
“宫里的人可有说,是因为什么事儿?”顾惜若心系段天谌的安危,也没注意他的表情,急急问道。
“有!”骆宇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片刻后才压低声音道,“此前,王妃不是查到了迷迭香的出处吗?就在您查出不久后,宫里就来人了。”
动作好快!
顾惜若暗忖着,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而后打了个响指,笑意盈盈道:“来人,给本妃备好马车,本妃要进宫觐见皇上。”
在张公公的指引下,段天谌缓缓来到了上书房。
他并没有立即走入,而是停住脚步,仰起头,静静的看着上方金光闪闪、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心头没来由的感到恍惚。
直到身旁张公公提醒,他才缓缓回过神来,收拾起心头纷乱复杂的情绪,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才紧紧的攥起袖中的手,抬起脚,跨过高高的门槛,一步一步往里走去。
朱红色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将那道修长而挺拔的背影也挤压在狭窄的门缝里,落了一地细碎的阳光。
他的脚步很轻,可踏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还是会在空气里产生一道道回荡交缠的跫音。
每迈出一小步,他袖中的手又紧了一分,仿佛那一步需要极大的勇气,甚至是用尽全身的力气。
明黄色的帐幔轻轻的拖曳在地,偶尔风吹过,还会拂到他的脸上、身上,他却恍若未觉,紧抿着唇慢慢的挪着步子。
越靠近这个王朝最至高无上的男人,心里却是越发的压抑难受;越靠近那个记忆里藏满屈辱的地方,那一年里的淋漓鲜血和森森白骨就越发得清晰。
待转过金龙腾云的屏风时,他才看清楚殿内的场景。
只见一身明黄龙袍的苍帝正端坐在首位上,皇后着繁华宫装坐在右侧,待看到他走进来时,眼角微微上挑,妆容精致的脸上满是挑衅得意的神色。
而在苍帝的右下首,坐着的是神色莫测的段天昊和柳朔存,左下首则是一脸平静的顾硚,只是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一抹难以察觉的担忧。
在看到这般严阵以待近乎三司会审的架势时,他眸光一冷,唇角忽然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先是回给顾硚一个安心的眼神,随之握了握拳,心里复杂的情绪,忽然于此刻消失无踪了。
原来,他的回忆是有洁疾,只适合在人少的场合下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