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今年55岁。
由于工作忙父亲很少谈过去,自小父亲最喜欢对我们说起的也就只有两件事。
父亲是3个姑妈手下的第一个弟弟,所以非常受宠。在父亲9岁那年,叔祖父带父亲去邻村看接新娘。父亲带着小礼帽,穿着长马褂,等待热热闹闹吹吹打打的队伍把新娘接到家门口,所有孩子都瞄准了花轿上走下的新娘右手那个红手绢里包的花生、糖果之类。父亲作好准备,撩起长袍,对准新娘的手,等待新娘“撒喜”,果然,新娘手上的一包喜糖、花生不偏不斜的被父亲的袍子接中。当其他孩子要来抢时,叔祖父抱起父亲喜悦、高傲的走过羡慕的人群。
父亲的童年留下了这美妙的一幕,所以父亲终身难忘。
快乐的童年在父亲10岁那年由于祖母的病故而远离了他,自此,父亲随祖父过起了十分艰难而思念娘亲的日子。
10岁孩子失去母亲对于现在已做母亲的我来说,那份想象的感觉也会让我满眶泪湿,已懂事的孩子突然缺了母爱等于是塌了一个天。
13岁那年,在卫生院工作的祖父托人把父亲送到县城卫校读书,由于年龄太小校方不收,父亲只好一人挑着行李回家,在跨一个小沟时因为用力过猛,捆棉被的带子断了,棉被掉进了沟里。当父亲把湿棉被挑回时,祖父不敢在人前晒,因为棉絮太破旧,祖父只好悄悄的拿到离家很远的河滩去晒干。
祖父再次托人写了一封信,带父亲继续去县城卫校求学。
卫校收下了他这个全校最小的学生,那时“红医班”里培训的人多数上了年纪,13岁的父亲由班里30多岁的女同学带着,负责他的生活起居。
父亲说祖父为了让他安心学习,竟狠心有半年没有与他见面,即使偶尔去看,也是自己躲在窗外偷偷看一眼就走,他说那种想家的滋味一辈子都忘不了。
有次祖父躲在窗口看,被上课的父亲突然发现,父亲情不自禁的大叫一声;“爹”!老师质问父亲是否神经。下课时,父亲看到了站在操场上等他的祖父,他说那份高兴与心酸,让他刻骨铭心一辈子。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父亲从卫生所到卫生院,再到县医院。父亲随着他那不断增厚的奖状及岁月的沧桑,终于退居了二线。
干了大半辈子的父亲一下子冷清了下来,在别的老人搓麻将,打门球,学跳舞来打发清闲日子时,一惯正统的父亲什么也不会,每天就呆在家里看报纸电视,间或帮妈妈做做家务,有时也冲妈妈发脾气。
忽然间,发现父亲苍老了许多,从前稳健的步伐似乎蹒跚了些,两髻出现了浓浓的白发,深沉的眼眸透着一些忧郁。
做女儿的深知,深知忙碌了大半辈子的父亲突然静下来的不习惯;深知父亲一辈子甘守清贫的背后有几多悠悠往事。
父亲最近挺高兴的,因为他常在报纸上看到他女儿写的“豆腐块”。每当我回去,他就对我说,某某人告诉他看到他女儿的文章,某某人问,哦她是你的女儿,不错。
父亲还乐滋滋的说,今后要多多写,多读书,这样好,这样好!
看到父亲高兴的样子,做女儿的不知有多开心,看到他又放亮的眼神,做女儿的也就放心了。只要能“娱乐”父亲,我一定努力做得更多,因为父亲的开心和健康才是我们做儿女的最大的幸福。
1999年秋于凤池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