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的最后一个大谜团”、“思维科学中最令人困惑的问题”——科学家在谈到意识时经常会这样说。但是,万一我们的一切意识经历只是一大幻觉怎么办?
过去10年来,不同流派对感觉的研究显示:敢于探究意识问题的认知科学家、心理学家和神经学家们所探寻的可能是个错误。如果意识看起来是一股持续不断的丰富的视觉、声音、感觉和思想,那么这全都是幻觉。
首先我们要弄清楚什么是“幻觉”。说意识是一种幻觉并不是说它不存在,而是说它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真实——它更像是一种幻想或视幻觉。如果意识并非如其表面那样,那么其神秘性也就不足为怪了。
如果你觉得还不太好懂的话,请再考虑另一个问题。似乎大脑中进行的大多数活动都不是有意识的。比如在开车时,我们在有意识地听广播里的一首歌,而同时可能还在无意识地做其他事情。据此可以做个最基本的区分:大脑有意识的活动和无意识的活动,二者似乎泾渭分明。但没人能解释清楚它们的区别到底在哪里。难道大脑中有个特殊区域可以使无意识的反应变成有意识的?是不是有些大脑细胞有神奇的功能可令其中的客观内容变成主观的?这都讲不通。但大多数意识的理论都认为这样的区别确实存在,只是无法进一步地解释它。
这是不是说我们要推倒一切重新开始呢?会不会根本没有意识流,没有大脑活动和我们所看到的世界的图像?也许这一切只是一大幻觉?
你可能会提出抗议。你很肯定自己确实有意识流。不过你可能也曾注意到以下令人费解的奇怪感觉。想像你正在看一本杂志,突然你意识到挂钟在敲响。之前你并没注意到这点,但现在你意识到了,而且知道挂钟已经敲过4次。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前3下响声是在潜意识中,然后从记忆中被拉出来放到了意识中吗?如果的确如此的话,是不是意识的内容可以回忆式地改变使之看起来好像你确实听到了钟响呢?你可以想出其他不同的解释,但它肯定不会那么简单和令人信服。
意识也会跟时间开些奇怪的玩笑。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皮肤上的兔子”。如果在一个人的胳膊上很快地轻弹五下,手腕上一下,肘部两下,上臂三下,他感觉到的不是一系列分开的动作,而是一种连续的活动——
就好像有个小东西在顺着胳膊往上爬。我们可能会问,当下一次弹击还没有发生时,人是如何根据第二下到第四下来感知一种向上的趋势的?大脑怎么会知道下一次弹击将落到哪里呢?
更深层的麻烦还会威胁到我们的视觉意识。你现在很肯定自己眼前看到了这个世界生动形象的画面,也没人会对此持异议。那么我们来做个小实验:在计算机屏幕上反复交替展示两幅图,中间只留灰屏闪烁。实验结果揭示了变化性失明现象——人们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发现一个大的物体改变了颜色或消失了,即使它就在图画的正中央。
这样奇怪的发现意味着什么?至少它们挑战了教科书中的论述——我们所看到的事物是对周围世界的反映在脑海中的堆积过程。就是说随着我们眼睛的转动,我们会积累起一张不断完善的画面,这张画面是我们有意识看到的。但上面的实验却表明这种对视觉的认识是错误的。如果我们的脑海中存在这样的画面,那我们应该意识到某些事物发生了变化,但我们没有。我们认为自己看到了连续、详细和丰富的画面。但这是一种幻觉。
研究人员在对幻觉的看法上各不相同。哈佛大学心理学家丹尼尔·西蒙斯和州立肯特大学的丹尼尔·莱文认为,对于视野的每一次固定,我们的大脑对这一景象都会建立一幅画面。然后它会保留大体实质,去掉具体细节。这既给了我们连续性和丰富性,又不会有过多负担。
温哥华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的罗纳德·雷恩辛克则更进了一步,他认为即使是在视野固定时,我们也根本不会建立全景的画面。我们只会对自己所注意的物体建立“虚拟画面”。画面中并没有其他东西,但我们之所以有所有东西都在里面的印象是因为不管我们看到哪里,总会有新物体“及时”出现。
到底谁的观点正确还很难说。很可能这些理论都不准确。但基本现象及其主要涵义是毋庸置疑的。要在脑海中寻找模糊画面的不确定联系将是徒劳的,因为根本没有这种画面。
这就产生了另一个问题。如果没有画面,那我们怎么作用于所看到的事物呢?这个问题看似合理,但实际上又隐藏了另一个错误前提——就是我们必须有意识地看到之后才能行动。我们只要想想网球运动员在看到球回来之前就挥拍迎击的情形就能明白这点,但事实情况比这还要复杂。我们很可能有几套独立工作的视觉系统,而不是单一的展现统一视觉世界的系统。
也许最明显的结论是,缓慢的感知系统是有意识的,而快速行动系统是无意识的。但是老的谜团又回来了。我们必须解释有意识与无意识系统之间的区别。模糊的信息能转化成主观的经历只是因为它处理的过程更慢吗?
也许解决办法就是承认我们赖以行动的意识流不存在。相反地,任何时候都有一整套不同的东西在我们的脑海里进行。这些东西并没有从意识中“出入”。但不管何时总有一些东西会组成看来像是完整的意识流——
一套丰富连续的图像。
这听起来确实有些奇怪,不过试着抓住你“没有意识”的时候。100多年前,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将反省分析比喻成“将煤气尽可能快地开大来看看黑暗的样子”。现代相应的例子是打开冰箱门看看里面的灯是不是一直亮着。不管你开门的速度有多快,灯都会在开门的一刹那点亮,你永远不可能找出真相。意识也是同样的道理。不管什么时候你问自己“我是不是有意识的?”你总是有的。
也许不管你什么时候看,总会有一个新的故事编造出来。这样当我们问自己的时候,似乎总有一股意识流在进行。而当我们不问或不看的时候它就不存在,然而我们注意不到这点。承认一切都是幻觉并不能解决意识的问题,而只会把它彻底改变。因此我们不应问神经冲动是怎样变成有意识的经历,而应该问它幻觉是如何建立起来的。这并不是件容易的工作,但跟解决这个“难题”不同,它至少是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