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去铁脚帮,原因无非是怕被人认出来,但我没有阻止,原因无非是认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单纯而致命的想法,我以为我能随机应变的。铁脚帮不过是蜀中一个小帮派,它的帮主倒值得一提,真实姓名已不可考,只知道姓刘,江湖人称赤脚大仙。想当年铁脚帮总舵遭仇家纵火,帮众困于火海之中,这位仁兄七进七出,救出许多弟兄,一双脚被燎得全是血泡,就此不能穿鞋,端的十分生猛,只是武功如何,没有人知道。
武当掌教亲自来要人,铁脚帮十分给面子,乖乖把人抬出来了,在棺材里。花自羞此时的心情是十分悲痛的,他抚摸着棺材板,陷在悲伤和回忆的沉默里。现在解释是最好的时机,当时的人有部分在场,我不怕对质。但他对自己师傅真的很有感情,当着这么多人面,我硬说他师傅是吃多了撑死的,未免太损他师傅的光辉形象,这使我犹豫不决。花自羞缓缓的推开了盖板,突然骇得叫了出来,我赶紧上前一瞧,也大吃一惊。抹茶老道安静的躺在里面,实实在在是他,样子还看得出来,全身的皮肤却溃烂发黑,一股刺鼻的气味久久不散,这是中了剧毒的症状!花自羞眼都红了,一把抓住我喝到:“果然是你!”我从不知道他有这么大手劲,居然挣脱不开。一位很脸熟的人适时凑了过来,恍然大悟似的来了一句:“你不就是那天下毒毒害抹茶道长的人,你怎么还敢到这儿来!”花自羞狂吼一声,一把将我扶跌在地,长剑急挺朝我刺来。我在地上连打几个滚,堪堪避开这一剑,那还来得及细想,拔足往门外狂奔。花自羞长剑紧随,我后心刺骨生寒,也不敢朝后看,只顾撒丫子狂跑。突然脚下一拌,原来花自羞已欺到我身前,趁我将倒未倒之际,一个太极回手又把我抛回屋内,人群立马把我围在中央。此刻的我也是万分激愤,瞪着花自羞硬气的说:“姓花的,你不要欺人太甚了!”花自羞冷哼一声,再不跟我说一句话,凌厉的剑招代表了他所有的意思,也只有一个意思,他要杀了我!我手中没有剑,有剑我也打不过他,他的剑太快,又似乎很慢,我明明能看清他的每一招每一式,可就是躲不开。我也能看出他招式的破绽,但就是近不了他身前两步内。我掏出身上的铜钱,狠心的想如果喂过毒就好了,让你看看唐家人的厉害。铜钱打过去,有直有曲,直线的力道足,容易被挡住,曲线的不容易挡,单靠铜钱也造不成多大伤害,但这些都不过是疑兵,真正厉害的只有一枚。六枚铜币,五枚是由左手发的,还有一枚却是右手所发,杂在其中看不出蹊跷,但这一枚的力道,准星和轨迹都是完美的,对不起了花自羞,不怪你,不怪我,这是个误会,但已经没办法再澄清。如我所料,花自羞挡住了前面五枚,第六枚钉进他胸口一寸,阻了他檀中穴的内息,他一口气提不上来,暂时是无法和我动手了。
我冷冷的回顾了众人一眼,他们似乎被我镇住了,就趁现在走,我身上大大小小七八处剑伤,武当的柔劲搅得我气海翻腾几欲晕倒。现在表现出一丝弱势,我今天就出不了这个门。突然我眼前一黑,一双奇丑无比的大脚凭空朝我踢来,我再也坚持不住,吐了一大口血,瘫在地上再站不起来。
那个刘大脚打算当场毙了我,被花自羞阻止了,说这是武当自己的事,要把人带到武当处理。我现在被绑在柴房,通风不大好,有一股霉味,绳子也勒太紧了,总之是个很适合怨天尤人的场合,搞到这么衰,真的很辜负我老爹对我的教育,我已经开始想念他了,因为我隐隐约约感觉自己真的会死,我想看看他,还有婉容,即便他俩一起出现在我面前。处世不通?交友不慎?我不想再去想这些。身上的剑痕隐隐作痛,消磨掉我对花自羞的所有好感,我想到的第一个骂他的词竟然是“贱女人”,搞得我自己都有点泄气。柴门吱吱地打开了,我赶紧装睡,毕竟我现在也没有资格说“老子今天不想见客。”一个人朝我走过来,一直走到我的面前,我的眉头皱得很紧,我能感觉到这个人是花自羞,本来就不会有其他人会来。
花自羞叹了口气,缓缓的说道:“起来吧,我知道你没睡。”我不想起,我没有什么要对他说的,连破口大骂也没有,我只是想假装从不认识这个人。花自羞手一挥,我身上的绳子被割开,他喃喃地说:“唐漱啊,我不得不在这里把你解决了,以你的身份,把你带到武当再……,会给武当带来麻烦。”我眼没睁,好似说梦话的回应道:“割了绳子,不怕我逃跑吗?”“有我在,你跑不了。”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很想问问他凭什么就认定了我是凶手,但这么问有什么意思呢?他都已经做出了选择。我睁开眼,看到花自羞的右手边就握着剑,左手是一瓶酒。此时此刻,应该喝三十年的竹叶青,而不是女儿红,但看到酒,我还是很高兴。我说:“你倒好心给我送行。”他黯然道:“也算朋友一场吧。”我喝了一口酒,慢慢的品了品,度数还够,又连漱了五六口,很快就一身酒气。待我喝完了最后一口,惬意的对花自羞说:“那么,我要走了。”他说:“不急,还可以再等等。”我嘲弄的看了他一眼,特别痞气的对他说:“我要走,是你能拦得住的吗?”他的脸色一瞬四变,困惑,震惊,懊悔,憎恨,因为迷药已经发挥作用了,他的眼神慢慢涣散,我想他看我已经是两个了。我说:“透骨香这种毒,本身对人没任何作用,但是碰了酒,就会让人大睡三天。”花自羞挣扎着说:“可是你没有下毒的机会。”我说:“你还记得你在武当和我说过的话吗?你说,如果凶手是我,你就会杀了我。”“果然是你!”他本来都要倒了,听到这话又来了精神。“不是,但我总得给自己做份保险,这年头被谣言杀死的人还少吗?”我说,“本来我是欠你一个解释的,我现在还给你,你师父,当时很落魄,我猜可能饿了一个多月,结果,撑死了。”花自羞没有听我解说完就倒下了,我揭开他的假胡须,如果胡须里的药粉持续作用他可以睡小半月。我看看他,不自觉的说了一句:“唉,你还是这么美。”简直让人恨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