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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我走出楼阁高耸,宫墙迂回,如迷宫一般的慈宁宫,却发现自己又走进了另一个迷宫。皇宫其实就是一个庞大而完美的对称建筑群,若不是宫里之人,置身其中,难免会迷失方向。

当我经过一个叫“聚贤居”的地方时,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喟叹声。我脑海中灵光一闪,暗想,自己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出宫的路,至天黑也未必能找到,倒不如叫个人带路。

我逶迤进入“聚贤居”的门口,抬头一望,目光不由一亮。只见眼前佳木茏葱,奇花闪灼,一带清清洌的泉流,从花木幽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院中环境极其清幽宜人。穿过一座精美的小石桥,再进数步,不远处现出一间恢宏的高楼大殿,白石为栏,檀木为柱,雕木秀槛,奢华富贵。

大殿内不时传出人声,我疾步朝殿门行去。

“站住!”我背后突然响起一声怒喝。

我脚步一滞,额头皱起,眯着眼睛缓缓回过头来。只见一个身穿绸绫长衫,头戴紫金冠,剑眉鹰眼,面容凛然的高大男子,正凝眉望着我,一双鹰眸射出寒星,一副桀骜不拘的神情。

“你是哪里的婢女,这里是东宫的‘聚贤居’,难道别人没有告诉你,宫中女婢一概不许进入的吗?”那男子身躯凛凛,两弯浓眉浑如刷漆,向我冷骂道。

我呆愣地眨了眨眼睛,心头一阵莫名其妙,他居然将我当成了宫中的婢女!我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我穿着素雅随意,难怪他会误会。

朱易武扬眉向我定眼一看,忽然身体像被电击中一般,不由僵在一旁,鹰眸中不经意地掠过一丝惊诧之色,一瞬而逝。他几步上前,在我眼前左右踱步,一双如鹰眼般锐利的眼眸,毫不掩饰地睨视打量着我。

朱易武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早已闹翻了天,他贵为太子,阅女无数,却从未遇到过如眼前这个女子这般天生丽质,出水芙蓉美好的。她举世无双的美貌,以及她身上淡淡流露出的别样气质,都让他心悸不已。

“你是何人?”朱易武突然问道,语气与之前相比柔和了不少。

我宛然一笑,略带嘲弄意味地答道:“反正不是你口中的宫中婢女!”

朱易武心里其实也清楚,这种天生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身上时刻流露出自信贵族气质之人,又岂会是一个普通婢女所能拥有的?

若是在素日里,其他人用如此不敬的语气对他说话,朱易武早就发飙了,可此时他却偏偏生不起气来,反而和气地又问道:“那你来此地做甚么?这里可是太子招揽贤才文客的居住之所,为了此地的清静,向来都是撵逐闲人。上次有一个宫女闯进‘聚贤居’,扰了此地的清净,最后被斩去了双腿!”

我虽然不认识眼前之人,但却听出他话中的威胁之意,不过脸上却波澜不惊,反而双手环胸,反问道:“你说此地清静,我却是被里面的喧哗吵闹而吸引来的,你那打扰清净之说,对我似乎有所不妥吧?况且,我只是想找个人问问路而已,你再以言辞恐吓我,我也不惧怕。”

听到大殿里面传来一阵阵喧闹的嘈杂声,朱易武不由微蹙眉头,不过却饶有兴趣地向我问道:“问路,你问什么路?”

“出宫之路!”我说道。

朱易武一听我要出宫,突然脸色一变,厉声问道:“你不是宫中之人,为何会在皇宫之中,你到底是何人?”

朱易武凝锁着眉,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让他感兴趣的猎物,岂会轻易放过,同时,余光又捕捉到我手臂上的伤,一时谨慎起来。

我知道他已经对我所有猜忌,于是淡淡回道:“我是韦府的大小姐,受皇后的邀请才进的宫,却不小心迷了路,你能告诉我出宫的路么?”

“你就是刚刚回京的韦诗冰?!”朱易武闻言讶然道。

我精神一愣,我有这么出名吗,连宫里的人都知道我的存在!见他对我有些怀疑,我才重重地点了点头,有些讨好意味地说道:“是啊,是啊,我就是韦诗冰啦,不知公子贵姓,幸会,幸会啊!不知出宫之事……”

哎,天大地大,出宫最大,我是再也不想呆在这迷宫里头了!

朱易武轻笑一声,玩味道:“我姓朱,名易武!”

“哦,原来是朱公子啊,咦,你跟皇帝老子一个姓呢,真是好福气。那你是不是可以带我出宫啦?”我装傻充愣道。

没想到他居然是当今太子!我今天真是走狗屎运了,见完了皇后,见太后,见了太后,又遇到太子。希望他不会像太后那样变态,动不动就要杀人。

朱易武见我神情并无异样,剑眉竖起,心里不由暗忖,难道她连太子都不认识?就算没见过太子,也应该听过太子的名讳啊,怎么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朱易武突然贴在我跟前,嘴角扬起一个戏谑的弧度,说道:“韦诗冰,你胆敢耍本太子?你堂堂一个侯爵之女,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的名讳,你以为本太子是傻子么!哼,你可知欺骗本太子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从朱易武的眼眸中看到一丝诡异之色,不由心头一紧,暗叫不妙。忽然,他一只大手已经伸至我腰间,紧紧扣着,我刚欲挣扎,朱易武的嘴又已向我探来。

我额头紧蹙,头微微一侧,一手抵在他的小腹处,让其靠近不得,另一手迅速甩开朱易武在我腰间紧扣的手。身体退后数步后,我目光有些微怒地望着朱易武,冷笑道:“太子殿下,初次见面,你就对我如此热情,真让我惶恐不安啊!”

朱易武突然被我推开,显得很是不悦,旋即,斜着眼看我,说道:“你若从了本太子,你便是太子妃,他日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皇后亦不在话下!难道你觉得太子妃的身份,比韦大小姐高贵上数倍吗?”

我身体微微颤抖着,越颤越剧烈,最后实在压抑不住,不由放声娇笑起来。

朱易武没有一挑,疑惑道:“你笑甚么?”

我弯着腰,笑道:“我笑你追女孩手段之低俗,你以为世上所有女人都盼着要做你的太子妃啊?拿金钱和权势来求取别人的爱情,是最粗浅不过的了。莫说太子殿下能不能登上皇上宝座,就算你他日真成为九五至尊,我也不会对皇后这个位置感兴趣!何况,我已经名花有主了呢?”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对他朱易武不感兴趣。

朱易武嘴角抽搐几下,忽然朗声大笑:“哈哈,你果然与众不同,本太子倒真没看错你!你有心上人也罢,没心上人也好,本太子要定你了,我倒要看看何人敢跟本太子争。大不了将你那心上人杀了便是!哈哈……”

我摇头淡淡说道:“你杀不了他们!”

我丢下一句,便不再理他,大步向大殿行去。心里却没有意识到我说的是“他们”,而不是“他”。

朱易武却不依不饶,一把扯住我的手臂,厉声问道:“你要去干嘛?”

我苦笑道:“既然你不肯带我出宫,我唯有去问其他人了!”

我踏进大殿内,殿内各处,帐舞蟠龙,帘飞彩凤,无鼎焚香草之幽,却弥漫着淡淡的墨香,笔墨纸砚置于并排的桌案之上,有数十个文人装扮之人正聚拢在一张桌案旁,人声鼎沸,似在议论着什么。

“你们谁知道如何出宫啊?若有人愿意给我带路,我赏银两五千两!”我大声嚷嚷了一声。

那些文人贤士被我的喊声惊动,一时原本喧哗的大殿立刻变得安静起来,他们忽见门口进来两人,呆愣一瞬,迅即飞跑至门前,跪拜道:“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朱易武嘴角一动,望了我一眼,扬头道:“你们都平身吧,今日的‘聚贤居’为何如此喧哗吵杂?”

其中一人站了出来,躬身对太子说道:“禀太子殿下,明日便是元宵佳节,皇宫要举行盛大的灯会,臣等正在书写谜条,以供明晚灯会上游人猜射。臣等灯谜即出完,闲来无事,便相互拿他人的谜条猜射。其他人的灯谜倒也难不住我们,只是纪兄的三个灯谜实在别出心裁,我等冥思苦想半日,终无所获,所以众人才议论纷纷,争休不已,却不想惊扰了太子殿下,实在罪过啊!”

朱易武很是好奇,对旁边一个留着长须的中年男子道:“纪联璧,本太子倒想瞧瞧你的那三个灯谜,快呈上来!”

纪联璧连连称是,双手捧着三张谜条呈献给朱易武看。

朱易武一一过目,凝眉思量了小会儿,却无果,旋即哈哈大笑:“这三张谜条果然新颖奇特,妙不可言啊!哈哈……”

我嘴角微微嘟起,窃笑不已,喃喃自语道:“自己没能耐,猜不出来,还在一旁夸夸其谈,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不只是朱易武听到了我在讥笑他,还是他有意跟我过意不去,他忽然回头,嘴角戏谑地一笑,道:“韦小姐,听闻你文才武略,无人能比,不知你可敢猜猜这三道谜呢?”

“对不起,我对猜谜不感兴趣,太子既然对灯谜如此好奇,为何不自己猜呢?我想太子你自小饱读诗书,广略经纶,自然不会被这小小的灯谜所难倒,你说是吧?”我淡淡笑道,话里暗藏讽刺。哼,你叫我猜,我就要猜啊?太不拿人当腕了吧,好歹我也是侯爵之女啊!

周围的贤士不由皆冷吸一口气,纷纷暗骂,这人是何方神圣啊?连太子的话,都敢不当一回事。她是没看到太子暴虐的模样,太子一旦暴虐发飙,恐怕他们也会被殃及池鱼啊!

朱易武玩味地一笑,仰着头说道:“你若是能猜出这三道谜,本太子亲自送你出宫如何?”

嗯,这条件还不错,值得考虑一番。

“不过,若是你没猜出来的话……本太子要你答应做我的太子妃!”朱易武奸笑道。

我微笑的表情突然一僵,这交易好像不划算啊,要是没猜出来,我岂不是要失身于他啦?

数十个贤士无不一愣,暗想,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猜不出来还能当太子妃?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别说不能猜出来,就是真能猜出来,别人也只会装作不知道,然后美滋滋地做太子妃,享受荣华富贵。

“好,我猜便是!”我思考一阵回道,本天才还未怕过什么呢!

果然如此,众人在心里已经暗暗感叹我的好运气了。

纪联璧颂出第一张谜条:“雨天没有阴天有,田里没有湖里有,河水没有潮水有。猜猜一字。”

我柳眉一掀,摇头道:“此字也不难猜啊,成双便是好伴侣!”

纪联璧一听,眼眸豁然一亮,啧啧称奇道:“小姐果然才华横溢,不但猜出了谜底,还能以谜制谜,小生佩服!”

朱易武却凝眉不展,听我和纪联璧两人唠唠叨叨了半天,他还是摸不着头脑。他朝旁边的一个文人使了使眼色,那文人立即反应过来,对着纪联璧问道:“恕小生愚钝,纪兄,这谜底到底是甚么字啊?”

我心里禁不住地暗笑,朱易武的小动作岂能逃过的双眼,他既想知道谜底,又拉不下面子,看他尴尬的神情,真是让人忍俊不禁啊。

纪联璧捋了捋修长的胡须,笑道:“此谜底乃一个‘月’字!二‘月’成双便是一个‘朋’字,这位小姐高才啊!”

众贤士中,不少人从我的话中,便猜出了谜底,一个个恍然大悟的神情。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冥思苦思的一个字居然是如此的简单普通,同时对我也越来越好奇起来。

接着,纪联璧拿起另一张谜条说道:“一点一画,两点又一画,目字少一画,上字无下画,已字添三画。请小姐猜一个姓。”

听到这个灯谜,朱易武信心徒然增了几分,又见我紧蹙额头,托腮苦思,心里更是乐滋滋的,一副十拿九稳的神情。

“怎么样,没辙了吧?还是乖乖做我的太子妃吧!”朱易武笑道。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徒然嘴角一弯,温文尔雅道:“太子殿下恐怕要让你失望了,纪先生,是‘龍’(龙)字!”

古代用的是繁体字,我差点又被现代思维给栽了,现代用的都是简笔字,若不是这个龍字比较常见,我还真猜不出来了呢!我望了朱易武一眼,拍了拍胸脯,暗叹,好险啊,差点就要下嫁给此人了!

纪联璧的脸色有些红润,目光灼灼地望向我,半天吐出一个字:“好!”

纪联璧已经有些迫不及待要出最后一道灯谜了,虽然她猜想眼前的这女子,为了太子妃之位,多半不会作答,但他心里面还是希望有人能猜出他精心准备的最后一道谜。

纪联璧道:“小姐,这是一幅迷联。上联为: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狸猫狗仿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下联为:诗不是,词不是,论语上也有。对东西南北模糊,虽为短品,却是妙文。”

我反复吟诵,负手而立,微微偏着头来回踱步,一遍又一遍。众人无不好奇地望着我,神经紧绷着,他们被这道谜可害苦了,他们茶饭不思就是为了解开这道谜,却久不能破,而纪联璧又始终不肯开谜,让他们抓狂不已,心痒难捱。

我脑海突然灵光一现,抬头平视众人,在他们殷切的目光中,我在桌案上挥笔,写下两个娟秀大气的大字——“猜谜”。

众人俯身一看,先是一愣,无不称绝。除了慨叹那小姐的智慧,更是被她的魄力所震撼,连太子妃都能舍下,几个女人能做到啊!

我行至面色有些难看的朱易武面前,笑道:“劳驾太子殿下送我出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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