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飞睁开眼的时候,他正躺在一张床上,身处一间小屋内,阳光透过小窗,斜斜射入,想来已到了次日上午。
这是一间土屋,看起来并不比他的茅草屋大出多少,一个肥胖的少年正自坐在身旁守候,一张稚气孩童般呆呆傻傻的模样,此刻却别有一种正经,正是已“憨傻”了四年的陈祥。
“晓飞,晓飞。”陈祥含糊不清地喊了起来,脸上溢满喜悦,然后他便微抖着手端上了一碗药水,溢出了几滴后,径直递到陈小飞嘴边。
陈晓飞笑了笑,接过刺鼻难闻的药碗,一口饮尽,面上做出一副夸张神色道:“昨晚一定是祥子找到我的,对吧?”
陈祥使劲点了点头,脸上有种胜利的喜悦。
门被悄然打开,一个半头白发的妇女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将手上的饭菜放在了桌子上后,便即离开,正是陈祥母亲。
陈晓飞低声叹了口气,这个和自己并无血缘关系的妇女,将自己视若亲生的妇女,无论如何,他对她只有、也只能有敬意,那是他一辈子还不完的恩。
“不用了,祥子,你自己先吃吧,我还有点事”,看见陈祥正要将饭菜端给自己,陈晓飞急忙出口道。
陈祥又是使劲点了点头,随即便走到桌边,拿起碗筷,边大口吃饭边看着陈晓飞。
昨晚的事,那飘渺的火中人影,那云雾组成的人影,甚至那女人的声声啜泣,还有那神秘诡异的“参天鉴”,尽都历历在目。
想到了梦中那飘渺、啜泣的人影,陈晓飞心里没来由一痛,却终究抵不得自己可能凝聚心力的愉悦,这期待,陈晓飞一刻也等不了!
微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只有些轻微疼痛,陈晓飞急忙从床上爬起,盘膝坐下,双眼紧闭,双手捏起手印,开始吸收心力。
脑海一片空明,就在这空明中,却蓦地出现了一个巨大铜镜,铜镜边缘更是标注了三个让陈晓飞触目惊心的古体字“参天鉴”!
这块铜镜此时已没了昨夜梦中的金碧辉煌,看起来甚至还有点粗糙,只有那“参天鉴”三个大字,愈发古朴庄重,使得这块已失却了光泽的“参天鉴”,依旧带着一种仿佛亘古以来、无穷无尽的吸引力!
这参天鉴方才一出现,陈晓飞便大吃一惊,所幸他体内并无心力,否则真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陈晓飞睁开眼,擦了一下额上的冷汗,抹了把脸,继续进入修炼状态。
紧闭双眼,捏好手印,依照功法,陈晓飞脑海中竟又显出了那块参天鉴!
此时这参天鉴上面镜中却多了一幅画面,画面上面写着三个大字“碎心诀”,下面则有几百个蝇头小字。
陈晓飞将意识灌注到参天鉴中,立刻便发现那几百个小字依稀竟是讲一些功法之类的东西,莫非这“碎心诀”竟是一种功法?
“碎心诀”三个大字下面,写着“舍生忘死、勇往直前”八字,却没有一般功法所有的品阶标识。
在情天大陆上,心修有两大基本功法,正是武派的“武心诀”和道派“道心决”,正是各个学院中的基本功法,除了这两种基本功法之外,任何一个功法都是分品阶的,分为“天、地、人”三阶,每阶又分为“上、中、下”三品,是为“三阶九品”。
为何这“碎心诀”竟没有品阶?是否会有什么副作用?那几百个蝇头小字无非就是如何捏手印,如何感知天地间的心力,以及如何使用心力,和学院中教授的流程也并无太大差异,只是这套“碎心诀”相较于“武心诀”和“道心决”,明显更强调一点“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陈晓飞心中一狠,将这些小字完全记在心里,手印轻微一变,已按照这“碎心诀”功法,开始吸收心力。
土屋中,陈祥正在埋头吃着馒头,就着碗中的豆腐皮,他已吃了三个馒头,依旧吃的津津有味,随意转了一下目光,陈祥的脸色一下子僵住了,便连口中的馒头和豆腐皮都忘了咀嚼。
在他身旁的木床上,陈晓飞正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周身无数流光溢彩的小点,纷纷涌入他的身体,在流光溢彩的小点包围中,陈晓飞整个人也似在微微发着光。
陈祥呆了好半晌,方才将口中已失了味道的饭菜囫囵吞入,人也随即奔出门,边走边语无伦次地喊道:“娘,晓飞、晓飞、晓飞他……”
“怎么了,祥子,晓飞他咋了?”,语声未歇,陈祥母亲已飞奔而入,脸上满是关切神色,难为她看起来年老无力,此时竟能跑得这么快,想来是以为陈晓飞又出了什么事端。
陈祥使劲咽下喉咙中的饭,咳嗽了一下,只是用手指着陈晓飞,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陈晓飞依着“碎心诀”的心法,吸收了一些心力,只感觉体内心力流窜,直直充斥着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充实感!
依照着学院中关于心力的判别方法,陈晓飞发觉自己已经是心力一级!
在青华学院中,忍辱负重一年九个月,他始终没能存下一丁点心力,迈入心力一级的道路,而现在他终于成功!
他已彻底恢复!近两年的不堪回首的记忆终于将要和自己告别,陈晓飞想笑,却只笑得眼睛一红。
身外声音响起,陈晓飞睁开眼,一眼就看见了陈祥母亲的脸,那张惊喜交加、涕泪横流的枯槁的脸。
在陈祥母亲身旁,陈祥这个五大三粗、一顿饭吃八个馒头的憨傻胖少年,此时竟似也激动地有些不知所措,那半个馒头竟一直握在手中。
陈晓飞一下子抱住了陈祥母亲,含泪笑道:“孩儿好了,好了,真好了。”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这两年你可是真的、真受苦了。”陈祥母亲还未开口,浑浊的泪水便又顺着枯槁的脸流了下来。
陈晓飞抱住陈祥母亲,就是眼前这个衰老矮小的身躯,撑起了他们这个奇怪的家,养大了他和陈祥这两个七尺男儿,待他几乎胜过亲生——没有她,才是真正没有他的一切!
陈祥母亲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低声笑道:“好好,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去给你杀只鸡,店里今天先关门吧,老主顾自己知道进来买的,整天吃豆腐,你俩肯定也吃腻了。”
“娘不用了,您别忙了,”陈晓飞急忙开口道,但陈祥母亲哪里听他的,急忙走出了房间,自己去忙活去了。
陈晓飞拍了拍陈祥肩膀,望着陈祥那张完全没有了少年时机灵的脸,憨憨傻傻的样子,郑重道:“祥子,你相信我,有朝一日,晓飞一定、一定会让你好好的。”
陈祥不知有没有听懂他的话语,只是痴痴傻笑着,边笑边将手中的半个馒头塞到了陈晓飞的嘴中,不住嘴地道:“晓飞,吃、吃。”
陈晓飞任他将馒头塞到嘴中,使劲咀嚼着,望着那张依稀还带着一点儿时印记的脸,想起往昔,眼中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流了出来,流到咀嚼着的嘴边。
“晓飞,晓飞,你杂哭了?”陈祥举起手便想要替陈晓飞擦干泪水。
陈晓飞不等他擦,自己擦干,脸上挤出一个微笑道:“祥子,晓飞高兴,晓飞高兴。”
陈晓飞抬起头,将那点泪水融入眼中,仰头喊道:“晓飞高兴,晓飞高兴。”
陈祥立刻就笑了,笑得像个孩子,一个五大三粗的憨傻孩子,竟直接跑了出去,冲着外面喊道:“晓飞高兴!晓飞高兴!”
陈晓飞跟着他奔出去,望着陈祥的样子,陈晓飞轻轻一笑,这是他往日过年都没有的生气,往日做梦时都不曾有过的轻松。
而现在,他终于可以冲着天大喊一声:“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陈晓飞双手放在嘴边成扩音器状喊道。
邻里人中,一个绿衣女人在陈晓飞眼角一闪而过,正是昨日曾说“俺丢不起那银”的肖如画。
而现在想起这句话,陈晓飞的心中却并无悲伤,更无一点气愤,只有一股冲天的豪气。
终有一天,我会让娘和祥子过上好日子,终有一天,我会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没脸出现在我的面前!陈晓飞在心里暗暗起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