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一年，正巧黛玉与老师贾雨村丫鬟雪雁奶妈王嬷嬷一行依父亲林如海劝言投奔金陵城外祖母途中，离家居于水林客栈，姑苏大风，风速狂暴，一度吹倒茅屋、树木无数，同时也吹走了几个姑苏城在门外嬉戏的幼儿。

那时小小黛玉正值七岁，丫鬟雪雁也不过十岁孩童，小黛玉小小女孩童稚幼小，正独自客房中出门无人相随，忽见大风而起，一股劲风卷起自己腾空而起，一直吹到一片漫无边际的连天荷塘。

只见大风之中远远地辨得清楚一主一仆两个人自荷塘边林子里头打马出来。

那主子身量还小，看样子亦是个比小黛玉不大两三岁的少年，大风中虽然辨不出其长相容貌，然其骨骼气势，清逸俊朗，修直挺秀，冠着发，一身白衣被风吹得飘飘飞扬，大风之中少年能不慌不急地稳骑在马背之上，风来得大少年马背上的身子就来得更灵活，驱马之动作毫无半点错乱，远观一身泰然若定，小小年纪，倒很有七尺男儿之状。

只见那少年身后跟着一个比其大十岁左右的青年青衣家仆，那家仆倒是驱马有神色不安之状。他一边不住左右哨探，怕大风之中出些意外，一边身子不住在马背上左右摇动，有失马绳之忧。

这个少年便是金陵城众人皆知深受当今天子宠爱的才华少年北静王水溶。他昨日才从宫中面圣出来，少年爱嬉游，归家途中一路游山玩水而来，途径姑苏，没想遇上了千年一遇的大风灾，便在林子石洞里躲了起来避风，风力才减弱了不少，得以让人纵马在林子里驰聘，少年便耐不住打马驰林了。

“少仆，你坐稳了！不要瞻前顾后的多管闲事了，这么大风里头不会有什么坏人的，我们出来这么多次了，你都不相信我吗？看好你自己，风又大了哦，前面是一个大大的荷塘，荷塘上面就是过荷塘的木桥，我们要上木桥了哦！”水溶高高地扯着嗓子对身后的家仆大声喊叫。

听这个水溶小王爷的声音，柔和好听，就像，就像婴儿车上面妈妈摇小铃子的声音。看来，这个美少年不但外表美，心灵也蛮谦和对下人蛮好的，没看出他对下人摆架子，三喝五令的！

“哎哟！”恰巧在同一个荷塘边上，初秋高高冒过人头的田田的残荷叶下面，忽然响起一声小黛玉身子一下子不小心受伤了的声音。

大风中马蹄才踏上木桥，水溶直觉地往小黛玉叫喊的地方一瞥，却只见漫无目的的荷叶田田展开，连着未枯萎的叶子连同残褐色被风吹倒竖着倒落的残叶天叶一片，根本看不见荷叶覆盖的荷塘边上。

水溶定睛稍看，直觉所察异动之处只有大风摇动荷叶翻滚，偌大的荷塘波浪连天。

栗红色马驹在桥上向前踏出两三步，青衣家仆才赶上木桥，只见水溶一勒缰绳，一拍马颈，小马驹撒步飞速向水溶疑惑的地方奔去。水溶觉得自己刚才好像真的听到了点什么，他放心不下，还是准备过去看看。

“小王爷！小王爷！你到底要往什么地方去吗？那个方向不是去京城的路啊！”青衣家仆一头雾水，风急天高，自家小王爷每次出门都会不乖，他只能着急大喊，赶紧勒马回头拼力紧跟着水溶而去。

栗红色的小马驹在理女孩是不远的地方安静地停了下来。

眼前的景象让高高在马背上的水溶惊呆了！

此时的风似知错了的小孩，像瘪了气的皮球，在吹了几个时辰后忽然弱了。

连天的荷叶边缘卧坐着七岁光景的小黛玉，不足三尺的小身子轻盈若柳拂风，卧地生花，清灵空妙，水溶暗叹非若凡尘，然总觉脱俗之中一点什么，一时却说不上来。那小黛玉的手上和被风吹破了衣袂裾角露出肌肤处都被风中携带的风沙小石粒吹得高高的浮肿了，可能是由于小黛玉一个人在大风中行走的缘故，这些裸露的肌肤划上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划痕，有的血迹干了，有的还在出血！小黛玉的伤痕累累的一双小手则轻柔地护住自己右脚的脚踝。而这个小黛玉听到马蹄响声抬头仰望马儿来的方向，与水溶无意间对视的眼神，如此清澈明亮，就像，就像被冰冻的，从一诞生就被裹在千年寒冰之下从未破冰取出过的夜明珠，纯净得没有半点瑕疵！

这样一双眼睛长在肌肤如芙蓉花开的脸庞上，不知是一个小孩子受了伤委屈的缘故，还是天然之气，小女孩泪光点点，欲哭未哭，倔强的小脸似固执，似防备，小黛玉正瞪大着一双眼睛看着水溶，却早有泪花打落，一脸芙蓉。

水溶赶紧下马，一边急得跑到小黛玉身边伸出手就要扶起受伤了的小黛玉，然小黛玉防备的严厉目光止住水溶的举动。

水溶完全能体察到小黛玉的担心，冲小黛玉展露出一个如弯月的笑容，柔和小声地道：“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路过这里的路人，刚才听到你的叫声才过来的。我是来帮你的，你会相信我的，是吗？”

小黛玉不知事被那语气里的真诚所打动，还是被那一抹如弯月般的笑容所感染，什么话也没说，默默看着眼前的水溶真诚的面孔，细细审视了很久。

水溶的家仆随即也急急忙忙地赶了上来，下马恭敬地在一边等着主子的指示。

小黛玉看了水溶很久，水溶自然的笑容还挂在嘴角，确信眼前的小黛玉不再对自己有敌意后，水溶便温和笑着说道：“你的右脚受伤了，我可以帮你看看吗？”

小黛玉认真地摇头，女孩知道女子的脚不能轻易裸露在男子的面前。

水溶温暖一笑，微微展开的俊朗脸部线条在小黛玉面前划过天使般的弧度，脸色的光环胜过最温馨的月辉，道：“那请让我扶着你慢慢地走！”

水溶的温和在小黛玉的心理建立起一道信任的桥梁，小黛玉冲水溶微微地点点头，脸上不再戒备严厉。

水溶小心翼翼地将小黛玉搀起来，问道：“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会送你到达才离开。”

小黛玉想了想，她本是与自己的仆人和老师在一起要赶往金陵，因为自己客栈中借住时屋外突然吹起了大风，自己一时被大风吹离了自己的仆人，以致连与自己外祖母家来接自己的人都未相见厮认，便迷失了。她只记得那个里自己家乡姑苏城外几里的客栈叫水林客栈。她外祖母家就是金陵首富贾家。

小黛玉在脑袋里思索清了，便小声道了：“我自姑苏来，本借住的水林客栈，且往金陵去。”

水溶笑：“若你家住在金陵我们便是同乡了。我家就在金陵，我正自京城回金陵的路上。你说的那家水林客栈是不是就是那家茶艺闻名苏扬的名楼？这里离那儿不远，只有一里的路，像这样慢慢走很快就会走到，你不要担心啊！我先送你回客栈吧。”

说完水溶小心扶着小黛玉便慢慢向前走去。

青衣家仆牵起水溶和自己的两匹马紧紧跟在两个孩子的身后，他最清楚他家少主那边可有王爷太妃众人在府上早等着要见呢，少主一入宫就是接连几日，家里人都像极了，连写了几封家书来催少主回府。而今少主一路驰马欲归，一遇奇风，本行程耽搁，如今又，又……

青衣家仆只好为自己主子捏把汗。

水溶扶着小黛玉一点一点往前走。因为当初小黛玉很固执地不让水溶给自己扭住的脚踝医治。

水溶搀扶着小黛玉走过路上，三个人影，两匹骏马，有弱风吹拂，漫天的田田荷叶高出了人头，无边无际，一股一股，摇曳连接，一波一波，像金黄与碧绿的海浪。

枯荷与碧荷散发出一种清新馨远的淡淡清香，一路弥漫。

水溶与小黛玉一路无话，直到天色宛如青纱落幕时分，水溶才将小黛玉安全送归水林客栈，那时客栈里的贾雨村王嬷嬷雪雁个人，早已急得焦头烂额了。

风难之中，小黛玉水溶一路走来，水溶只自语似的说了一句：“真香！只可惜凋残了好些！”

小黛玉静静回道：“先生常教我诗词，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只喜他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

待王嬷嬷等安顿好小黛玉之后，水溶从客栈中辞别而出，次日，贾雨村携小黛玉等人自然急着赶往金陵，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