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姚雁儿出了门,树后一道身影孤零零站着,却见文姨娘面色极不好,肌肤苍白竟似有病一般。紫燕只在一边打着伞,眼中也透出几分关切。文姨娘手掌轻轻扯着帕子,似要将这帕子扯碎一般。阳光明晃晃的,文姨娘面色却也是添了几分阴柔冷狠,全无平日里的温良柔顺之态。
方才喝了一盏子酸梅汤,却也仍然压不住胃里传来的呕意。文姨娘念及上次自己怀巧姐儿时候,自个儿身子尚不曾这般闹腾。且这次有人请了大夫替她瞧过了,说这次指定是个男的。故此文姨娘内心之中那一抹心思却也是越发坚定。
原本心中安慰,侯爷只是瞧着正室薄面,待姚雁儿好些罢了,岂料竟然也是这般上心。文姨娘跟了李竟许久,也少见他这般在意谁的。只姚雁儿虽得宠又如何?自己只要有腹中那块肉,就有许多把握,且让姚雁儿先得意几日。文姨娘手指轻轻发抖,一双眸子亦是透出了狠锐之色。只一旁紫燕心下也是好生不解,生出几分疑惑困惑。姨娘有了子嗣,原本也是该极欢喜的,却又竟自不肯说。
只文姨娘平日里虽是个温和的,紫燕心里却有些惧她,也不敢多言什么。
姚雁儿上了马车,与李竟坐到一处,竟又觉得添了几分暧昧尴尬。
她原道自己不肯侍寝,李竟总会失了兴致,自己只要正妻体面也就是了,大不了寻几个美貌的妾替自己应付李竟。岂料李竟竟不曾失了兴致,总往自己院子里去。若说贪腥爱色,也不见李竟真个强势逼迫。
姚雁儿心中也是通透的,身为女子,原本就有许多不公平处。谁让自己如今这身子,是能让李竟正大光明享受的。只虽如此,李竟竟也不曾强迫什么。且姚雁儿也知,李竟也不是个冷情的性子,虽然不曾强迫,私下一些亲呢的举止也是有的。越是如此,姚雁儿越发看不透李竟了。难不曾这位昌平侯爷,竟很有兴致,与自己妻子玩玩谈情说爱的游戏?只要一想到这处,姚雁儿就好生不自在。
什么情情爱爱的,她也不是很稀罕。姚雁儿垂头,又瞧见自己身上穿着的上等蜀锦,无论李竟是为了什么原因,他对自己也是花费了一些心思的。难怪人家都说女儿要养得娇贵些,不然被人些许示好就容易被蛊惑住心神。
及到了皇宫,下了马车,姚雁儿这等有品级的命妇被扶着进去,且与李竟分开。这男子女子,原各自有人从不同处入宫。宫禁之地,若非特殊身份,原也不允随意出入。
姚雁儿身子也是有些倦乏了,只养了会儿神,也不知这轿子抬了多久。第一次进入皇宫,姚雁儿心里竟也没多少忐忑之感。这抬轿的人换了几拨,总算到了下轿子的地方。两个宫女服侍姚雁儿下来,她们上身都穿着雪白短打襦衫,下撒齐了胸前的红色抹裙,行动之间衣衫舒展,又带了几分婀娜。
姚雁儿随意轻依,身娇若燕,美态逼人。便是一旁服侍的宫女,也是心中暗赞。从来只听说昌平侯府的侯夫人是个出色的美人,只也没亲眼见过,如今一见传闻也不是虚的。
“请夫人随我等前来,前去御花园中。”那宫女如此说道,面色柔和。
姚雁儿也随那宫女一并前去,凤尾珠子映着雪白脸颊,更添了几分娇艳。
御花园中,京中贵女也陆续来了一些,聚在一道,三三两两的说话。姚雁儿知原主因身子原因,也没个什么手帕交,又见无甚相熟的人,故此也只寻个花亭子坐下来。自有宫女备上香茶与点心。
姚雁儿也是个敏锐的,似也察觉有人打量自己。她长长的睫毛轻轻掩住眸子,掩住了眼睛里几许光彩。
这御花园中有几个女子却是一身素净衣衫,竟是极朴素的,与周围女子锦衣华服是截然不同。然而她们个个都是深色倨傲,并不见半点怯弱之态。姚雁儿眼珠子一扫,心中也估了价,这些个女子身上穿着的,不过是二两银子一匹的湖锦。当然她们衣饰整齐,并无什么逾越处,只与满室的华服贵女比起来,又自是有些不同。
一名黄衫子少女走得累了,也入姚雁儿这边休息,却原是礼部陈家姑娘,在诚王府见过的,也算是面熟。那陈家姑娘瞧着姚雁儿身上蜀锦,眼里也是禁不住透出了几分艳慕之色,也凑着和姚雁儿说话。陈家姑娘吃了口清茶,又扫了那些个素服女子,眼中也是透出几许轻蔑:“姐姐不必在意那些个穷酸,左右也不过是是都察院、御史府出身,只爱清贵的名儿,便是家里的姑娘,也被教导得跟夫子似的,极为素寡。平日里一个个却是端起架子,目下无尘的模样,仿佛咱们都是些个俗物,只她是清贵的。”
这陈家姑娘大约是瞧见这些素服女子对姚雁儿留意,所以这般解释。而她言语间,似乎也本来就极为不喜这些个女子的。
“也不过是太祖开了科举,给这些寒门子做官的机会。只他们原本就是泥地里的人,也只靠会写文章才得势。与世家比起来,却无什么底蕴。为了自抬身价,倒是另辟蹊径,打着什么为民做主的牌子,自诩清烈而已。咱们都瞧不上她们,就装腔作势哗众取宠罢了。”
陈家姑娘白嫩嫩手指上染着红红丹蔻,脸颊白生生嫩得很,说话却有些尖酸刻毒。姚雁儿却是知道,这些个监察御史在民间名声并不坏,时有他们为民做主硬冲权贵的故事。故此朝中除了皇家、世族、新贵之外,还有这样一股被称之为清流的势力。
只陈家姑娘虽说得好尖酸,却也并非没道理。姚雁儿也是个好享受的,这吃喝住都想办法折腾得自己舒服些,可不会苦了自己。
这上等天锦,有些人瞧见,那是嫉妒。可落在清流眼里,那可是十恶不赦的罪过的。瞧来这根源还是李竟送的这一身好衣衫上。
姚雁儿也不理会,瞧便瞧了,她也坦然得紧,也不放心上。只这时,那几个清流女眷,竟自向姚雁儿走来。姚雁儿心中微愕,随即瞧去。
近些看,这几个女子年纪尚幼,不过十六七岁,正是花朵儿一般年纪,却是未施脂粉。好在十六七岁的女子,便是不如何打扮也是丑不到哪里去,反而添了些清爽干练。只这几个女子,神色都不是极好,瞧着姚雁儿却好似瞧什么十恶不赦的。这般年纪,华衣美服她们不爱,反而当做洪水猛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