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绫快手快脚帮姚雁儿收拾,一边埋怨娇蕊:“也不瞧什么时候,还说这些不着边际的。侯爷来了,还能拦住兰姨娘请安认罪。仔细让侯爷听见,反倒落个背后编排的不是。”
红绫见姚雁儿不说道,只道她气狠了,不敢多说什么。此刻盘发也来不及了,好在在病中,轻巧挽了个髻就是。红绫想想,再添了一枚富贵绿竹的钗。姚雁儿面上少了几分血色,美则美矣,不免透出几分怯弱之态。
姚雁儿眼珠一扫,就瞧着一片鸦青色沉甸甸的衣服角,耳边听着男人微沉嗓音:“这病可见好了。”
她胡乱点了下头,只觉得对方透过来的目光极是锐利,竟似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吃了药,发了会儿汗,刚才吃了一碗燕窝粥,似也还能克化。”姚雁儿靠着银色夹竹桃的垫子,颇显得羸弱,浑不觉发了汗,脸颊竟生出一丝潮红,颇似羞涩腼腆之态。
兰氏瞧见,心里骂了句不知羞,本是正室还为了勾住男人心做出这等狐媚子的样子,连端庄贤淑四个字竟似也不懂了,外头那温良贤惠的名声都是虚的。一时又见那人似无所动,兰氏也不敢造次,心里却暗道侯爷原便是是不喜她的的。念及此处,兰氏也多了几分幸灾乐祸之意。唯一奇怪之事倒是今日姚雁儿的态度。
以往常夫人性子,如何能如此沉得住气?她是最在意贤惠两字受损的,更不必提如今爷也在跟前,倒不似夫人平日里的为人。
姚雁儿忽的觉得有什么盖过来,身子略缩了缩,昌平侯李竟却伸手按住姚雁儿额头。
“这烧似也退了,瞧来是不错的,就照之前那个方子吃药,总要将病断了根才是。”李竟抽了手,便如此嘱咐。姚雁儿抬起头,只瞧见一双冷浸浸的眸子,这便是这身子的丈夫昌平侯李竟了。果然是个武夫,那手心却有那么多茧子。
这个男人,于她而言,那是陌生的。
李竟容貌是不错的,生得极清俊,比之李竟在外头的名声,姚雁儿竟也想不到他是这般清俊的人物。只是那眉宇间神色,未免也孤寡了些。料来李竟对纳兰音也并不十分上心,不然也不会如今才来瞧头一遭。
姚雁儿顶着一张石榴花儿似的脸,柔柔说道:“我瞧这方子也是极好。”
李竟不免惊讶,多瞧了姚雁儿几眼。纳兰音寻常虽是个贤惠的,只那眼里总似有几分淡淡的委屈。如今眼前女子神色竟似真个淡淡的,一双狭长眸子倒真个极平静的。
随即李竟却也是错过眼,眼前女子虽是他正妻,可是他心里是淡淡的,竟没有多少在意。
若纳兰音能立得住身子,压制得房里那些个人,那倒是好的。不然他回家里还焦头烂额,竟也不得清静。
兰氏暗中咬着牙,压下心中一丝酸味,藏在袖儿里的手指却死死搅住了手帕,似要扯将那帕子扯得破了。她原本拼了心思,是要闹一场,可惜哪里知道自己进了屋,却被别人视若无物一般。兰氏不肯甘心,想到这里,她轻轻抽了一下鼻子,便抽身跪下来:“听闻夫人因妾身之事动了气,真真儿几日都合不上眼,实不知如此自处。这几日求神拜佛,幸喜夫人醒转过来,否则我便是死了也不心安。冲撞夫人原是我的不是,千错万错便是妾身不是,实不配让夫人动怒,夫人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那兰氏不过十六七岁,身段儿十分好,白里透粉一张面皮,生得眉清目秀,说道时候嗓音清清脆脆,透出一股子爽利劲儿。
只她说话却也是夹枪带棒,先含糊说自己因她动了气,又只顾着说自己不是,又劝自己要好生保重身子。这嘴里竟没有一个字的不敬,却字字句句只含沙射影议论姚雁儿不慈,嫉她有了身子,并因动怒惹得犯了疾病。
姚雁儿瞧了李竟一眼,却只见李竟神色间隐隐是有些不耐的。
她不觉轻轻咳嗽了两声,清雪似脸颊上红晕更盛,轻轻染上如三月桃花也似,蒸得宛如明霞。
娇蕊本也是个火爆脾气,今日被兰氏撩拨了两三次,早就生了一肚子的气,如今更气得面皮紫胀。红绫轻轻一扯她袖子,娇蕊方才不肯言语。
兰氏心下也添了几分得意,心知夫人生平最在意贤惠二字,摸透了她性子,其实也十分好拿捏。
原先她初入府时,眼见夫人是个不轻易生气的,还不敢造次。谁知夫人竟似面团捏的菩萨,纸糊的老虎,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而兰氏滴了两滴泪水,轻轻擦了擦,凄然说道:“贱妾不知礼数,便是合着要千刀万剐,哪里有抱怨余地。只一桩事情,那便是贱妾腹中已有了骨血,府中子嗣艰难,还盼夫人垂怜,让贱妾生下这个孩儿。恃宠生娇这个罪名,妾身认下就是。”
却也是字字句句,不离子嗣两个字。兰氏心里清楚这两个字,这两个字宛然便是夫人心中一块心病,若每次听着提起,是要生生割夫人心头肉的。
话中意思,就是夫人被气病是因子嗣两字关系。而她兰氏却也是委屈求全,便是夫人清算,必定也是因嫉妒子嗣的关系。
兰氏看似鲁莽心下却是有盘算的,只怪自己上次张狂了些,虽捏着夫人脉门料她不敢为难,却哪里想夫人是个记气的,竟生生被气得犯了病。
这几****见老夫人,对方也是冷冷淡淡的,兰氏心中也自是忐忑。
夫人出身既然尊贵,若此事轻轻放脱,也是落了武昌伯府颜面。唯独挤兑住夫人,只她不计较,老夫人难道不疼惜她肚子里那块肉。兰氏是个胆子大的,也凑上前来说话,只字字句句都是诛心的言语。兰氏内里盘算,夫人是个糊涂的,未必能想得透其中关窍。且只要落住一个贤字,就如落住了夫人性命一般。她心里也是盘算了,若然夫人落罪,定要让她认那么一个不贤罪过。
兰氏心下算定,就凭夫人那面团似的性子,此刻必定是急的。刻薄妾室的罪名,夫人必定不敢担,更何况夫人如今又生不出孩子。兰氏几乎便可以肯定,夫人哪里还敢计较自己冲撞之事,她吃准了夫人的性子,如今夫人一定会十分关切拉自己起来,细声细语的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