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盯着碗里的菜默默吃着，莫非根本无心去注意菲菲的小动作，直到脸上传来刺肤的痛她才反射性地抬起了头。就在抬眼间，又有几滴滚热的液体如流星般重重地砸到了她的脸上。
“你没事吧？”见状，庞晔临赶紧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温柔地替她擦起脸上的残迹。
“我没事。”莫非坚决别开头，躲开了庞晔临的手，“我自己来。”
颤抖着放下手中的碗筷，莫非接过庞晔临手中的餐巾，点寸拭起脸上的酱汁。
她把头压得很低很低。颤栗的肩膀昭示着的，是她的软弱还是坚强？那垂在脸侧的黑发遮蔽着的，是愤怒还是委屈？每个人都在猜测，却又都猜错了——
莫非抬头。
笑着。
“味道不错。”她含笑的眼代表着的绝对不是宽容，而是严厉的警告。这让菲菲快意的脸瞬间阴了下去。
菲菲挑起细细的眉尾，恨不得表尽自己所有的不屑，她惺惺作态道：“真是对不起，我一不小心就…还好，你看起来没什么大事。”
“呵呵，女孩子还是细致点的好，下次别这么野蛮了。”莫非依旧淡笑。
“哼，奇怪了。”菲菲冷嗤一声，“晔临挨你那么近，他怎么没被溅到？就说你是扫把星吧，还不信。活该！”
莫非的眼闪烁了一下，隐在桌布下的手慢慢攥紧，直至指甲深嵌进手心，疼得清晰。
“菲菲。”莫良峰插进一句，中断了姐妹两人的冷战。
“你又想偏袒那死丫头啦？你没听菲菲说她是不小心的么？再说了，那丫头也没烫着伤着啊！”
“我有说她是故意的吗？”莫良峰斜睥了一眼插嘴的妻子，冷言道。
莫良峰搁下了手中的碗，眼中盛烈的怒意淡成了无奈。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声音哀婉有如泣血的夜鹰，苍凉悲怆，听得众人莫名压抑。
他，莫良峰，莫氏的总裁，莫家的大家长，有一位姿色颇丽又出身名家的妻子，有一个能干的儿子，还有两个漂亮得羡煞旁人的女儿。大女儿前不久刚嫁入了显赫的庞家，小女儿又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人才”。外人看来，莫家是那么的光耀，可事实上，这家早就变态了，扭曲了，腐烂了。对这样蛮横的妻子女儿，他该怎么办？他又能怎么办？
实在是无奈啊……
“哎……”又一声唏嘘，莫良峰缓缓开口：“有件事我本不想这么早就说的，不过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接下来，我所说的每一话都是认真的，谁都别妄想改变我的意志。等我死了，必定会牵扯到遗产问题……”
“爸，这事你说得太早了些。”莫悠一语截断了莫良峰的话，试图止住这个沉重的话题。
“哼，有人正巴望着我早点死呢！”莫良峰瞥向菲菲，好不容易忍下的怒火又一次迸发了，“菲菲你给我听好了，我死后，一半家产归你哥，百分之二十是小非的，剩下的百分之三十才是你们母女俩的。”
“凭什么？！”菲菲对这个决定极为不满，“我和妈妈两个人才分得百分之三十，一个外人却有百分之二十，这凭的是哪门子的歪理啊？”
“凭什么？呵，就凭你没小非懂事，就凭你有个不讲理的妈！留这么多给你们我还觉得太仁慈了呢！”
“哼，你就知道莫非莫非的，那野种哪里比得上我了？”菲菲愤然起身，她拿起身后的花瓶，狠狠砸向了地面——
只听得清脆的一声，花瓶碎了，落了一地的碎瓷。
“啊！”莫太太尖叫出声，她三步冲到了残骸面前，张大嘴却说不出话。
忽的，她双腿一软，直直跪倒在地，哭得惊天动地：“菲菲啊，你什么不不砸偏偏砸了这个花瓶啊！这可是你外公留给我的，是传家的宝贝啊！”
“谁让你把宝贝放餐厅里的？”菲菲回嘴道，“不就是个破瓶子么，碎就碎了！”
“菲菲啊，你怎么能这么伤妈妈心呢？你知道这花瓶有多贵吗？三十万呐！你、你真是欠收拾！真是气、气死…”
哭得太悲伤，一股气流堵在胸口不上亦不下。只一瞬，莫太太没能衔上呼吸，眼一闭厥了过去。
“妈！”莫悠惊恐起身冲了过来，他狠狠地掐了掐她的人中——没反应。
“你还站在这里干嘛？”他冲着菲菲吼道，“还不快去联系医院！”
菲菲吓呆在一边，被莫悠吼了才回过神来：“哦…哦！”
她战战兢兢绕过一地碎片，疯了似的跑出餐厅。莫悠抱着昏死的妈妈随即也跟了出去。
很快，后院传来了引擎声，不多久一辆豪华轿车便在夜色中飞快地驶出了莫家的大门。
世界又恢复了安静。
餐厅里，佣人们正在清理地面。
莫良峰撑着头坐在桌前，点了一根又一根的烟。
莫非蹙眉看着烟雾缭绕的那一隅——要是自己不那么要强菲菲就不会生气，她不生气爸爸就不会提起遗产的事，不提遗产的事继母也就不会被气到晕倒了。
此刻此刻，莫非愁绪着，不为自己和那对恶毒的母女斗嘴而后悔，而是害怕见到父亲悲苦无奈的表情。
“爸，对不起。”莫非站了起来，“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小非啊，你没错。”莫良峰的脸因苦涩变得更加苍老，他的声音听起来好惨！
莫非强扯出一抹笑，她对着莫良峰深深鞠了一躬，弯腰的同时眼泪也跟着掉出了眼眶：“爸，谢谢你。我们先走了，今天的事实在很抱歉。”说罢，连外衣都忘了穿上，莫非转身走出了餐厅。
庞晔临无声起立，也跟着离开了。
“小非，晔临。”莫良峰大声叫道，见两人回了身，他红着眼颤着声音却微笑着说道，“你们两都要争气，好好过日子，懂吗？”
“嗯。”莫非应道。鼻尖一酸，她随即转身用手捂上了口鼻。
“爸，放心吧，我不会让莫非吃苦的。”庞晔临许诺道，对莫良峰，也对自己。
他一手扣住莫非的肩膀，然后搂着她颤抖的身体走出了莫家的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