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铁锁之下的男子银丝散乱,脸被埋在了发丝间,身上早已血肉模糊。
这个倔强的男人啊,为何总是要三番五次的逃离,然后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夜昕只感觉自己的心一寸一寸的随着那滴落的血滴痛开,前所未有的怒将她的头发都直立起来,袖袍已经开始飞舞,生生不息的力与气慢慢的聚拢,从丹田升起,慢慢的转向四肢,等着某一瞬的爆发。
转身,带着地狱的魔音,冷冽刺骨的声音令所有人都颤了颤,“古岚宁,我不杀你誓不为人!”言罢飞起,以气为剑,往她攻去。
众人只感觉狂风骤起,将他们直接卷到一旁,不过挥手间,整个战局便成了两人的对局。
气场涌动,两股极大的劲流交汇,迸射,散乱,时聚时散,两个身影时隐时现,那飞舞的发丝也变成了寸寸利刃,每一招都杀意无限,爆发力之强令人咋舌。
众人回过神来,或是寻找古岚宁的破绽,或是进暗室救人。
从外打到了里,最后两人打入暗室,两股气流都以极强的态势散出。霎的,气流倒旋,两股气流交汇,自夜昕掌间收入,她只感觉身体霎的承受了极高的压力,整个人都快要被压得变形,然后又是急速的膨胀,整个人都要炸掉。
垠穹见状大喊,“昕儿,别慌,拽住她,忍住,将气往丹田引,口中慢行吐纳,气悬身侧!”
夜昕闻言照做,果然感觉内里浑厚的气慢慢沉往丹田。
古岚宁见状脸色煞白,“卑鄙,竟然想吸走孤王的内力!”说着便要退掌,急欲退而不得,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道将自己拽住,浑厚的内力如决堤之水,奔流而出,竟是去势汹涌,让人力不从心。
“我劝楠梓皇帝不要白费力气了,这时候撤掌只会让你死得更快!”垠穹冷冷瞥了那满脸慌乱的女人一眼,淡淡道。
“哈哈,左右活不了,死也不会便宜你!”言罢暗自狠狠的抽掌。
夜昕心下微微焦急,她已经感觉到涌来的内力变浊了,只需少时便可以撤掌了,这时候要是对方撤掌她也会被反噬的。饶是焦急也无济于事,于是面上依旧沉敛,抬眼冷冷看了她一眼,出声道:“你以为这时候撤掌便能阻止吗?内力已尽,此时我的损伤聊胜于无,而你的就不知道了。”
“啊!”古岚宁气得脸色发紫,想不到自己辛苦得来的内力尽然会毁于一旦!越想越不甘心,发丝耸立,衣袍胀裂,震吼一声,“还我内力来!!”
气流四射,暗室霎的因为这强劲的力道而剧烈摇晃起来。
北雪尘一面解着炎羽的铁锁,一面惨白着脸大声道,“快点,暗室要塌了!”
“枫儿还没救出来呢!”凤烟落焦急的说着,手上的力道越发不稳起来。
砰地一声,一块大石抖落在竹颜枫一侧,凤烟落不得不伸手运气将落石挡开,骨骼脆响,伸出的那只手立刻垂落。
竹颜枫脸色惨白,带着哭腔道:“落姐姐你的手!”
凤烟落脸色白了白,转过头来笑着说道:“没事。”说完又接着用另一只手为他解开铁锁。
眼见铁锁便要解开,另一块更大的青石又落了下来,直直的往竹颜枫的头顶而去。凤烟落的心一下停止了跳动,失声道:“枫儿小心!”
砰地一声,话一落,大石便已经落了下来,嗤的一声,红衣染上红色,竹颜枫的世界在这一刻定格,空白了思想,透明了脸色,所有要说的话都已经在张口的时候凝住,只能颤抖,张了好几次嘴,终于发出了声响,“落姐姐……落姐姐!”
古岚宁如飞絮般飞落,重重的砸在了墙上,暗室厚重的青石依旧落着。夜昕被反噬吐了一口血,脸色惨白的看着暗室里尚没有救出的人,南风烨和凤云都还没有出来,凤烟落已经被压在大石下。
夜昕赶过去,一把拉住竹颜枫,“枫儿快出去!”
“不,落姐姐她还在这里!”竹颜枫,泪流满面的看着那在大石下依旧看着他的女子,这个给了他十年宠溺的女人,她竟然在那一刻将他推开。
“出去!我会把她救出来的!”夜昕说着一把提起竹颜枫,扔了出去,另一只手运气,将压住凤烟落的大石举了起来,沉声道:“来人,快将人拉出来!”
几个人一起抬着将人迅速的抬了出去。
另一面,众人正在努力的解开南风烨和凤云的铁锁。
夜昕这边弄完,来不及沉重,便匆匆赶了过来,出声道:“你们让开我来!”说着举起手中的剑将内力聚在剑锋,狠狠地劈了下去,铁锁化为两段,“快点抱出去!”
说着又转身往凤云处,手刚举了起来,大石就落了下来,夜昕颤抖了一下,倘若伸手去阻拦必定来不及,倘若将石头碎开,碎石必定要往两侧落去,也会伤到云儿的,孩子是保不住了。略一沉吟,保大的,能保一个是一个!当机立断,剑气为利将大石化成两半,落石顿时往两边分落,眼见便要落到凤云身上,一袭红衣一闪,碎石竟然直直的落在了柳如风的身上。
闷哼一声,柳如风微微笑了,带着绝望的苦涩,他的孩子估计没了……
夜昕的心落了下来,赶紧将柳如风扶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谢谢。”说完也不等他回话便转身举剑将凤云身上的铁锁断开,伸手抱着凤云,一面伸手扶住了他,快速的撤了出去。
前脚刚走了出来,后脚便随着那一声轰响离开。
古岚宁被埋在了里面。
这一声轰响绝对能让将官兵引来。夜昕抱着凤云便往后边对众人道:“从后撤!快!”
众人速速往里撤去,自后宫西墙出撤出。
*
夜昕满脸伤痛的坐在床前,看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抬出,她的心慢慢的沉了下来。
竹颜枫伏在床前早已哭哑了嗓子,“落姐姐,别丢下枫儿……”
“咳咳咳……”凤烟落抬眼看了看夜昕,气若游丝的说道:“昕儿,我不行了。”
“不,凤姐姐一定会好起来的。”夜昕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眼睛里已是慢慢的水雾,“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将凤庄的生意做大吗?我要等凤姐姐好起来,将我所知道的经营管理办法都跟你说,我们一起创造我们的商业王国,成为天下最富有的人。”
“真的吗?天下最富有的人,咳咳咳,真好——可是我看不到了,等不到了,我——”凤烟落说着努力地想要坐起来。
“凤姐姐别动,你躺着就好。”夜昕说着蹲下身去,眸光凄然的看着她说道:“凤姐姐要说什么?”
“我走后便将凤庄交给你打理,这是家印。”说着颤着手将一块翠玉印递了出来。
“凤姐姐不要这样。”夜昕滴下泪珠,内心里深深的难受,她和她相识相知不过几月,这个女人却要以家族相赠,她只感觉深深的自责,是她的错。
“昕儿,凤庄到了我这一代便已经开始下滑了。凤家家虽大,凤家人却不多,就算多的也都隔了好多代了,交给她人只会败落,所以——咳咳咳。”伸手间,鲜血又漫了出来,死亡又近了。
“我接,我接,你不要再说话了。”夜昕慌乱的拿着帕子为她擦着。
“好。”凤烟落松了一口气,然后将手伸向竹颜枫,“枫儿。”
“落姐姐,呜呜。”竹颜枫抬着红肿的眼看着她,内心深处深深地害怕,落姐姐是对他最好的人,他不要她有事。
“乖,枫儿别哭。落姐姐以后不能照顾你了,你一定要听昕儿的话,以后不可以任性,不可以无理取闹,不可以到处惹祸,知道了吗?”凤烟落深深地看着他,眸底浓浓的深情,这个少年啊,她如是去了,他该怎么办……
“不!”竹颜枫狠狠地摇着头,一把握住她的手,“不,落姐姐不能丢下枫儿!枫儿以后会很听话,再也不任性,再也不无理取闹,再也不到处惹祸。”泪珠如线,他忽然觉得没有了她,他便什么也不是了,不是尊贵骄傲的少爷,没有了飞扬跋扈的后盾,再也不会有人这么无所顾忌的宠着他。
“凤姐姐一定要挺住,没有了你枫儿该怎么办,所以为了他你一定要活下来。”夜昕轻轻的说着,泪水慢慢的滑过面颊,这个女人用她自己的方式爱着,让她恨不能成全她,用尽一切。可是人心为何这般错乱……
“枫儿以后便交给你了,昕儿,我郑重的将他交给你,希望你能够好好地疼他,包容他。这是我最后一次请求你。”凤烟落恳求的看着夜昕,鲜血已经溢了出来。
夜昕别过头,轻声说道:“他只有你才有资格照顾。”
“昕儿,答应我,咳咳咳,快点答应我,咳咳咳……”凤烟落焦急的拉住夜昕的手。
夜昕闭着眼睛摇头,任泪水漫流。感觉到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小,害怕的转过头去,却见凤烟落定定的看着她,眸光越来越黯淡,却依旧不肯移开。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里,她终于点了点头,“我答应你,我答应你照顾他,宠着他,包容他,就像你一样。呜呜,我都答应你,我都答应你……”
凤烟落闻言,最后的一口气终于轻轻的呼出,带着无限不舍的看了一眼竹颜枫,手慢慢的垂了下去……
“凤姐姐!呜……”夜昕沉痛的握着那垂落的手,无言的失落蔓延,想起那些一起探讨的日子,想起她们为同一个人而欢笑的声音,只感觉无垠的沉痛压来,寒风萧索,心也凄凄,从此她的人生里又少了一个交心的朋友……
竹颜枫早已晕了过去。
“昕儿——”古月华满眼沉痛的站在悲伤得不可抑止的夜昕身后。
夜昕伸手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华姐,出了什么事?”
“追兵来了。”
“追兵来了?”夜昕不禁抬眼看了看满室的人,轻声道:“速去收拾,你们速去棺材铺买一副棺材来,将凤姐姐的遗体装着,运回凤庄。”
“是!”众人速速行动了起来。
夜昕起身抱了竹颜枫往凤云等人休憩的房间走去。刚到门口,便听见一声凄惨的痛呼。
“出了什么事?”夜昕不禁伸手推开门焦急的说道,抬眼看着柳如风所坐的椅子下已经慢慢的渗了好多血,不禁惊呼,“如风,你怎么了?”
“如风!”南风烨也不禁一惊,看着椅子下的血迹,心霎的凉了,焦急的问道:“如风,你怎么样!”
“没事——啊!”柳如风说着腹里又绞痛起来,忍不住叫出声来,额角隐隐漫上汗珠。
“昕,如风的孩子恐怕保不住了!”南风烨不禁眼框湿润,如风千辛万苦得来的孩子竟然要流掉了。
“什么?!”众人脸色霎的白了,凤云自责的看来,“如风,你有孩子了怎么不早说!为什么还要去替我挡着石头呢!”
夜昕不知道此一刻的心情,只是将竹颜枫放下,箭步过去扶住他,“你有孩子了为什么还要用身体去挡呢!快点去看大夫!”说着抱起他奔了出去。
“没用了,孩子没了。”柳如风苦涩的声音里是淡淡的绝望,明明知道已经保不住了,还是希望上天垂怜,能让孩子保住。
“先去看看大夫了再说!”夜昕抱着他一路奔走,终于找到了一个医馆,狠狠地拍了半天的门,终于吱的一声开启。
“什么事啊,大半夜的!”
“大夫,快来看看我的夫君!”夜昕满头大汗,汗珠滴落也浑然不知,只是恳求的看着大夫。
柳如风微微一震,猛地抬头,眸光复杂的看着她焦急的侧颜,心里慢慢的升起一种苦涩的甜蜜,她终于承认他是她的夫君了……
老者闻言看了看她怀里的柳如风,看见那滴落的血,不禁皱眉,“流血了?太不吉利了!”
“你罗嗦什么,赶紧给他看看啊!人命关天的事,你赶紧看一下孩子还能不能保住!”夜昕没功夫和她扯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杏目染上寒霜,只需一句话便已将那医者吓倒。
“好好好,赶紧把他放下来,我看看。”医者有些害怕的看着她。
夜昕闻言将柳如风放了下来,任她看着。
“哎,保不住了。”医者摇了摇头,起身道:“为他开一副引产的药吧。”
“不,不用了。”柳如风满眼伤痛的起身,明明知道结果会是这样的,可是听见别人说出来,心还是如刀割般疼痛。
没有,他的孩儿没有离开他,他的孩儿依旧在顽强的活着!他怎么可以将她剥离?不,他的孩儿一定还活着的……
夜昕愣愣的看着柳如风奔离而去的身影,那一身红衣里是沉沉的伤痛,绝望的萧索。一个人郁郁独行,寒风将他的红衣吹起,离去的路上留下淡淡的猩红。直到他消失在转角她才回过神来,立刻赶了过去,“如风!”
柳如风恍若未闻,满心的焦急,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保住他的孩子的!
“如风!”夜昕一把拉住他,伸手将他抱住,“如风不要伤心,不要伤心。孩子还会有的。”
柳如风伸手推开她,道:“孩子她还在,我不伤心,我要快点找到方法,一定能保住她的。”
“如风,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夜昕伸手拉住他,焦急的说道。
柳如风闻言抬头看着她,“昕,我们的孩子还在,真的!”
“我们的孩子?!”夜昕惊住,这孩子怎么可能是她的呢,她都没有碰过他,不经皱眉,“如风不要这样。”
“是啊,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她还没有来到尘世便要离开了。她要离开了,昕,我该怎么办呢,她要离开了。”柳如风满心伤痛,泪珠滑落,抬眸看着身前的女人,却看见她眸底深深的复杂。心霎的飘摇起来,他们的孩子不在了,她却怀疑他,一切仿佛又没有了意义,他所追逐的,他所坚持的,究竟是什么……
“如风不要这样,孩子没了终归还会有的。”夜昕有些心疼的看着他,眼光越渐复杂起来。这个男人不惜舍了自己的孩子去保云儿的孩子,这个男人总是用他深情的眸光看着她,这个男人在她以为她可以将他正式放在心里的时候,他怀了别人的孩子。如今,这个孩子却因她而流掉了。她忽然觉得好复杂,谁是因谁是果?
她该因为他不惜舍了孩子而深深地震撼,而浓浓的心疼,慢慢的接纳,还是该因为这这个男子怀了别人的孩子,而将他推开?
现在的他好脆弱,甚至神志不清了,那眸中的心痛与绝望让她也痛了起来,他一定很爱那个女人吧,可是为什么,他要这么傻的因为云儿而丢了自己的孩子呢……
如风,你真是一个谜一样的男子……
“昕,不要怀疑我,我是那么爱你,请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真心。”柳如风流着泪看着她,用眸光恳求她,她的目光可以将他的信念全都动摇,他太害怕他复杂的眸光,可是他不想解释,他只想她相信他,不顾一切的相信他。
“如风……”夜昕深深的看着他,却不知道说什么。他的眸光慢慢失望,慢慢绝望……
“呵呵,你不相信我,你竟然不相信我……”柳如风流着泪轻笑,慢慢后退,直到妖娆凄美的容颜隐没在黑夜里,绝望的笑声渐渐远去……
“如风……”夜昕伸了伸手,无力的垂落,眸光看着那离去的身影慢慢染上痛楚,却挪动不了脚步,她该相信他吗?该相信什么?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原来她不相信的是他全心全意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