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事,老妇无话可说。十年过去了,我一直在忏悔,却没有得到救赎……”院中的老者佝偻着身体,满目沧桑,十年前的那一夜是她这一生唯一的错事。可是已经不能挽回了,死者已矣,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于是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这个身着玄衣满头银丝女子,分明韶华正好,那张年轻的容颜上却是嗜血的狰狞,这,是十年的那个倔强的小女孩吗?还记得那清澈的眼睛向她瞪来,用稚嫩的声音说:你们不许欺负尘!小小的身躯倔强的挡住那个白衣男孩。说起那个男孩,还真从来没见过那么清澈冰莹的眸子呢。就像雪一样纯洁,像水一样清澈,让她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丑陋。她以正义之名前去的,却以罪恶之名蹉跎十年,云宫终于复出了……
伤痛的闭上眼,作孽啊……
深深的凹下的双眼慢慢睁开,平静的说道:“今日你来了,也好。我也该是去的的时候了,只是希望你不要杀及无辜。”说完,心甘情愿的闭上双眼。
“为什么?你们当年杀掉云宫一千八百人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忏悔过!现在却一个个露出这副假惺惺的嘴脸,是为了让我放过你们吗!哈哈,休想!当年人一个也不会放过!”炎羽嗜血的双眸里是空洞的疯狂,银发飞舞,玄衣张扬。
所有的人都这闭着眼睛任她宰割,手起刀落间,仇人转眼毙命,可是她并没有感觉到报复后的快乐,只感觉越来越多的压抑,越来越多的空洞,心中有一个地方裂开,那个洞越来越大,正在慢慢的将她吞噬。
信念正在慢慢的崩塌,难道这条复仇之路真的错了吗……
“不,我没有错!错的是你们!是你们!是你们结束了我这一生!”炎羽摇着头向那闭着眼的老人咆哮着,铮的一声抽出剑。
手起,刀却始终没有落下。她厌了,厌了她们毫不反抗的伏罪,厌了这样只有一个人的仇恨,就像在渺茫的天地间嘶吼,没有回音……
“羽儿,别杀了!”北雪尘和夜昕匆匆而来,急急的开口。
夜昕疾驰而去,本想拉住她,却接住了她倒下的的身体,那一头银丝散落……
“羽儿!”北雪尘慌乱的擦着她嘴角滴落的猩红,眼圈又红了,满眼心痛的看着虚弱的她,“羽儿,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呢?难道我们就这样不好吗?人死不能复生,何苦让自己的双手染满鲜血。”
炎羽惨笑,伸手轻轻反握她的手,“尘,我忽然发现真的没有意义,原来这一切竟是这么无聊。而我竟然为了这无聊的事将自己献给了恶魔,呵呵……”
“羽,不要再动了,好好歇着吧,云宫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讨一个说法的。只是杀戮并不能解决问题。”夜昕轻轻的握住炎羽的手,定定的看着她。
“什么时候成你的事了?”炎羽冷冷的说道,不悦的将手自她手中挣脱。
“哼!现在还想瞒我呢!我是你嫂子,云宫的事自然是我的事!”夜昕睨了她一眼,狠狠的捏了她一把,险些将她的手捏碎。
炎羽痛得咧嘴,狠狠地回瞪一眼,不满的说道:“谁叫你欺负尘!”
“先给她带她回去,给无心神医看一下吧,她现在的情况我好担心。”北雪尘泪光莹然的看着夜昕。
“嗯。”夜昕说着往老者看去,“大娘,云宫的事你——”
“我有罪。”老者轻轻的垂下了头,往炎羽所在的地方深深一叩。
“这就好办了,既然大娘也认为自己有罪,那希望能够给一个交代。一月以后,在当年的云宫遗址,我希望当年伤害云宫的所有人都能在那里。若是不去的,就等着云宫,炎谷,夜华阁的追杀吧。”这最后一声掷地有声,然后抱着炎羽飘然离去。
老者全身一震,然后面如死灰,最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起身……
夜昕带着炎羽回到了夜华阁,请来无心神医。
无心诊完脉,深深地皱了皱眉,张口正要说话。
炎羽抬头对夜昕和北雪尘说道:“你们出去吧,我和神医说说话。”
夜昕和北雪尘对视一眼,然后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夜昕坐在床侧轻轻握了握炎羽的手,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好吧,一定要听神医的,知道了么?”
炎羽淡淡的垂下眼帘,手心传来的温度,温暖了她冰冷的手。她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抬头看了看北雪尘,见他也笑得温暖,那笑容里是浓浓的真情,清澈得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午后……
于是夜昕松了她的手,轻轻的起身,握住了北雪尘的手,微笑着相携离去。
炎羽只感觉有一个地方空了,松了,索然无味起来,出神的看着空落落的手心。
“炎公——”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炎羽轻轻的开口,眼神有些空洞。
“哎……”无心老人轻轻的摇了摇头,看向床榻上一头雪发的人,“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练这样的武功了,不然,你活不出十年。据老妇人所知,楠梓国就是这样双修武艺的,此法是严重的损阳补阴,男子可以在短暂的时间内功力大增,却是以性命为代价的。公子你——哎——”
“以后不会了……其实,性命并不重要的,只要他能好便好。如今有人接替我守护他了,我可以歇息了……”炎羽轻轻的说着,眼前闪过夜昕和北雪尘相携而去的身影,微微笑了,却情绪莫名。
她,能给你幸福吧……傻傻的,有点自私,有点狡黠,有点正义,有点暴躁,有点……最主要的,是,她爱你……
炎羽轻轻呼了一口气,转头笑着看向无心,真心的说道:“大娘,谢谢你,只是千万不要将这些事告诉尘,也不要告诉昕。”
“傻孩子,一个人扛着多难受,阁主是个不错的人,尘公子也是真心担心你的,何不——”无心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她拦住。
“大娘,这些我都知道,正因为这样,我才不要她们担心。他们好不容易才幸福的,我不想因为我的事让他们又不开心。”炎羽呵呵一笑,单纯又带着淡淡的失落,她所有的使命都已经完成了,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
“好吧。你好好休息,我再去看看有没有快捷修复你的内伤的方子。”无心老人一手背着药箱,一手负于身后,叹着气离开。
“尘,羽究竟是如何去了炎谷的?”夜昕挽着北雪尘,慢悠悠的在庄里走了起来,又是一个夕阳斜落的时刻,所有的梦都已远去,这一刻是真实的,她能感觉到他的发丝扫过她脸庞的轻柔,岁月从此美好起来……
“当年云宫险些被灭,只剩几个手下忠心护着。炎谷的人悄悄地来将我们救走了。并提出条件,要我和羽儿有一个人去炎谷,她们就会帮助云宫重建,还允许去的人十年之后回来为云宫报仇,但是他必须从此在云宫成为死人,也就是此生再也能认祖归宗。我本来是要去的,可是羽儿悄无声息的跟她们走了,然后定下了十年之约。”北雪尘淡淡的说着,言语间深深地心疼。
“尘不要太过自责,以后我们好好待她,让她放下那些包袱好好地活着,每天都快快乐乐的,好不好?”夜昕轻笑着,执起他的手,在唇边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以后就让我来守护你,我要让你每天都幸福,每天都快乐。”
“呵呵。”北雪尘轻轻的笑开,眼眸里满是幸福。
“主子——”明月焦急的走来,正要说话,看见北雪尘在,有些犹豫的住了口,轻轻一福,“明月拜见正君。”
“什么事?”夜昕笑着问道。
“这——”
“说吧,以后尘也是你们的主子,有什么不能说的。”夜昕皱了皱眉,微微不悦。
“昕,无碍,你有事便去吧。我去看一下羽儿。”北雪尘体贴的说道。
“能有什么事,尘就在这里吧,再说晚膳时候也快到了,一起用晚膳吧。”说起晚膳,夜昕微微不安的皱了皱眉,昨天也没和倾城说一声就走了,他该不会傻傻的在院门口了一夜吧。
“是,主子,步公子病倒了。”明月说道。
“啊!倾城病了?有没有看大夫?”夜昕有些焦急的问道。
“步公子他不去看,就在院前站着,也不回屋去,昨夜都晕倒了,今天一醒又在那里站着了。”明月很无奈的说道。
“步公子?倾城?步倾城?明月说的是凤后?!”北雪尘不可置信的看着明月。
“呃,是的,尘,那个——”夜昕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痛苦的皱起了脸,难道刚刚才美好的日子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凤后不是已经——”北雪尘皱眉看着夜昕,满眼不解。
“这话说来就长了。长话短说吧,就是我谋反的事被皇姐知道了,然后她又不想杀我,所以打算找一个罪名将我贬了。而倾城的事就是这个罪名的由来。”夜昕说完定定的看着他,“尘,对不起,我——他是我的责任,除去他,还有云儿,他们都成了我的一部分,以后我的人生都会有他们的参与。我,不能给你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承诺。”
秋已经走远了,初冬的寒意令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起来。
北雪尘轻轻的看着她,良久,才叹息着握紧她的手,扬起一个温和的笑,“昕,我没有怪你。既然决定和你在一起,我便也接受了这一生成为你的众多男人中的一员。走吧,我们去看看他。”
夜昕愣愣的张大了嘴,不知道说什么,只感觉幸福就是这么突兀的降临了,让她措手不及起来。于是只得傻傻的笑着,任他拉着往倾城的倾城居去了。
夜昕在北雪尘前面走进了倾城居。双眼心疼的看着那个倚门看来,一脸不正常的潮红的男子,快速的走了过去扶住他,心疼的责怪道:“倾城怎么还在这里站着呢!”
步倾城头脑昏昏的,只感觉眼前的容颜也模糊了,双手搂住她,感觉到了她的温度,终于满足的笑了,“昕,终于等到你回来了……”然后沉沉睡去。
“倾城!”夜昕抱住瘫软的倾城,伸手摸了摸他的额际,温度高得吓人,吓了一跳,赶紧叫明月去请无心来。自己则横抱着他,转头对北雪尘说道:“尘,我先抱着他进去了,一会儿来陪你吃饭。”说着也不等他回答,径自进了内室。
北雪尘笑着目送她消失在转角处,然后轻轻的,笑容淡了下来。自嘲的笑了笑,原来,我也会嫉妒……
负手淡淡的立在院中,任晚风来袭,淡淡的凉意浸透,眸中情绪莫名。
许久,他才微微皱了皱眉,轻声对空气中说道:“绝情,你在吗?”
暗处的南风烨闻言抬了抬眸,看着他,“正君有何吩咐?”
“没什么,只是想知道昕这几月来的事情罢了。”北雪尘轻轻的说着,眸中清冷淡淡幽远。
“属下只是属下,正君可自去问主子。”南风烨轻轻的说着,然后皱了皱眉,捂住了嘴,胃里又是一阵翻腾,浓浓的恶心又来了……
于是也不顾北雪尘在,一阵风过,他卷了出去,远远地倚着树干吐了起来。。
北雪尘皱眉,出于礼貌的关心,跟了过去,然后看见了干呕的南风烨。错愕的睁大了眼睛:“绝情怎么了?”
南风烨闻言一震,然后僵直了身体。一手压住恶心,垂首一板一眼的说道:“属下只是最近肠胃不好罢了,多谢正君关心。”
“是吗?”北雪尘怀疑的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侧影里那微微隆起的腹部,虽然被宽大的黑袍掩住,却经不住阳光的透视,淡淡的显现了出来。
于是北雪尘错愕的抬起头来,看着他:“你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