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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为魔有道

日升日落一天,昼夜更替又一天,齐君城在幽暗狭小,终日不见天日的捌拾壹号屋内,艰难痛苦的熬过了七天。这七天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七天,每时每刻身心都饱受摧残。那剧烈的饥饿感在第七天的时候终于完全消失,齐君城清楚的知道自己是靠什么渡过了这生不如死的七天,但他永远不会去回忆到底发生了什么。

干涸的鲜血,刺鼻的腥臭味,角落里到处是一块块残肉,断肢。齐君城闭着眼安静的盘坐在满是血迹的地面上,面色苍白,纯色发紫,没有任何表情。

本性场外,彼岸如期而至。宋和,杜坤,长夕,武威四人笔直的站在入口处,似乎恭候已久。彼岸径自走过去淡淡的看了一眼宋和,没有说话。宋和淡然一笑,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指向本性场森冷昏暗的通道。

火光晃晃,彼岸走在中间,四人列在左右,五人并排走在通道内,越往深处彼岸的表情就越凝重。

直到走了一半,彼岸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扭头看着一旁的宋和声音低沉,问道:“他在那个房间?”

“不瞒彼岸师兄,是第捌拾壹间。”宋和轻松的说着,边说目光朝通道最尽头看了一看。

“你居然把他关在那里?!”彼岸面色极其难看,明显感觉出他十分愤怒。

本性场,一共八十一间房间,除了这最后的捌拾壹间,其他房间意义都相同。被关在其他房间的人就像之前萱莹所说那样,一般都会在别的地方囚禁很久,不给他们吃喝等到他们饥饿难耐甘愿加入长生教的时候,才会被带到这里。在第一到第八十号房间里,专门负责考核他们的长生教弟子会给那些饥饿已久的新人美食佳肴,供他们享受。这些早就饥饿到将死的新人,先是满足了他们的食欲,后被老辈弟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番劝说,最多七天便会完全心甘情愿效忠于长生教。

为什么长生教如此大费周章进行这复杂的“考核”,说到底就是因为“人心难以被控制”。只有让一个人体会到失去一切的痛苦,勾起人们的本能,再用办法满足他们的欲念,才能一步步控制一个人的思想。思想若是被控制,还不怕他们不为长生教出生入死肝脑涂地?

本性场内其他八十间房间里关的都是那些好控制的新弟子,但是那最后一间,齐君城所在的第捌拾壹间,却是关着被长生教视为“冥顽不化”的人。所以对付关在这里的新人,考核方法就不能像对其他房间里的弟子那般简单的满足其欲念。而是用尽极端方法让那其入魔。

本性场第捌拾壹间的意义就是,不能被控制,就想尽办法让其堕入魔道。

或许齐君城不是那种“冥顽不化”的人,但是他能有幸被如此重视,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如今负责训练新弟子的宋和看他不顺眼。彼岸清楚宋和的为人,不过也没想到宋和会把齐君城关在那里。

彼岸心里最不愿意看到的也正是齐君城真正入魔。

“我见齐师弟天资非凡,所以把他关在那里,如此才能让他真正体会到长生教的“教义”,这么好的新人我可不忍心看他因为内心不坚定以后被正道妖言蛊惑。”宋和慢条斯理的缓声说道,当他说道“长生教教义”五个字的时候,还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满脸怒意的彼岸。杜坤,长夕,武威三人听宋和说完也是看着彼岸露出淡淡的冷笑。

虽然心里清楚这是宋和的借口,但是彼岸却无法再生怒气,只是心中默默的无奈到:“四大堂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彼岸师兄,请吧。”见彼岸没再说话,宋和一脸得意的微笑着说道。

见彼岸沉默着继续向通道深处走去,宋和四人也慢步跟了上去。

终于,五人走到了幽长通道尽头那道写着“捌拾壹”的铁门前面。

“开门吧。”彼岸语气不善,有些命令的口吻对宋和说道。后者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悦的表情,微笑着缓缓抬起双掌放在厚重的铁门之上。

咯.吱.厚重的铁门缓缓向内推开。当铁门完全打开,彼岸率先一步走了进去,刚踏入一步一股令人作呕刺鼻的腥臭迎面扑来,彼岸下意识的皱起来眉头。当看到房间内状况时,彼岸脸色瞬间铁青。宋和四人站在铁门外,同样闻到了那股浓烈的血腥味,不过视线被彼岸身体挡住所以暂时看不到屋内的情况。

彼岸站在在那里,看着面无表情闭着眼盘坐在地面上的齐君城。良久,缓缓走到齐君城身边。

忽然,齐君城睁开双眼,那双眼睛空洞无神,阴沉死寂。呆呆的看了彼岸好久,才似乎回过神来。齐君城吃力的起身,还没等站稳身子便一个趔趄。彼岸一个跨步,一把搂住齐君城,待他站稳彼岸伸手扶着齐君城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向屋外。

铁门外的四人这时才看清屋内的状况,山野猛兽进食后的现场?还是血腥骇人炼狱?鲜血、残肢、白骨、烂衣,隐隐看能看见地面上有一个面目全非娇小不完整的人形。宋和看了看屋内的情形竟露出莫名的兴奋,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让开。”彼岸沉声对四人说道,面色冰冷。随即四人缓缓让开出了出口。

齐君城垂着头,像一个大醉的人身体完全被彼岸支撑着行动。当经过宋和的时候,身体似乎受到了某种暗示,微微一颤。彼岸发现齐君城异样,停了下来。齐君城一点一点缓缓抬起头,冷冷的盯着宋和。那眼神仿佛九幽恶鬼的目光,阴寒可怖,充满无尽杀机。

宋和微微惊了片刻,随即邪笑着对视齐君城,像上位者看着一个可怜蝼蚁。

彼岸别过齐君城的头,面色铁青,看都没看宋和一眼,望向本性场出口撑着齐君城缓缓走去。

“恭送彼岸师兄,顺便恭喜齐师弟正式加入长生教。”待二人没走多远,宋和看着彼岸,齐君城的背影大声说道,声音在幽长昏暗的通道中回荡。语气玩味,根本没有一丝恭贺之意。

烀哧.烀哧.通道两旁的火把发出轻微燃烧的动静,火光摇曳,通道忽明忽暗。一个坚挺的身影扶着一个虚弱的身躯慢慢走出了本性场。

次日。

漫天刺骨寒风呼啸,大雪纷纷扬扬飘落,天河源清澈湛蓝的湖面倒映出一张俏丽粉嫩的面容,双眸明亮清透黑白分明,精致的眉毛微微皱在一起,神情有些落寞。乙梦像往常一样,来到天河源取浇灌幽兰花所用之水。这几日乙梦像过去一样独自一人来天河源,但是内心却不能像过去一样那般平静,总是感觉少了些什么。

“不知道齐君城怎么样了。”像是梦呓一般,乙梦不自觉的轻声说了出口,不过话刚出口却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嘴巴,有些慌张的看了看四周,似乎怕被人听到。不过四周除了万年不变的风雪白茫,什么都没有。乙梦又有些失落的叹了叹气。

如果没有齐君城的出现,乙梦永远不会体会到生活中多出一个聊天拌嘴的人是多么愉悦的事情。如果没有齐君城的出现,乙梦也永远不会感受落寞的感觉。就像冰封万年的湖面,被一块突如其来的火石碰碎了一处冰面,即使那块火石已经不在了,它却再也无法回归平静,因为光滑的冰面上已经留下了那块火石存在过的痕迹。

忽然,一道破空之声从对面的湖岸传来,不多时就见一个人影出现在距离乙梦不远的湖面上空。

“彼岸师兄。”乙梦很自然的微笑着对来人打招呼。

“师妹。”说着彼岸已经来到了乙梦身前。许久未见彼岸,乙梦刚准备着问候几声,却被彼岸先说出的话打断:“齐师弟出事了。”

寒风吹过,天河源静如平面没起一丝波纹。彼岸简单的几个字,却让乙梦的心里惊起涟漪。

彼岸把齐君城被关在本性场捌拾壹间的事对乙梦慢慢说到,看着乙梦脸色不停变换,彼岸心中更是一阵惋惜。

直到彼岸把把话说完,又过了好久。乙梦才忍着起伏的心情,面色平静,幽幽的说道:“他终究还是入魔了。”

沉默了片刻,乙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还是看着彼岸一字一句慢慢说道:“彼岸师兄,其实齐君城本是北斗宗的弟子。”接着,看着略显震惊的彼岸,乙梦从柳真把齐君城救回幽兰谷的事情对他全部说了出来。

“其实,师傅的本意是希望齐君城加入长生教,未来助我们改变长生教扭曲的态势。毕竟他出身正道名门心中或许秉持着正道信念。”说着乙梦悄悄转过身,显得有些落寞:“我不知道在师傅救他之前他遭遇过什么,不过我发现他的内心有极阴暗的一面,心魔早已开始悄悄侵蚀他的本性。如今,他从本性场捌拾壹间出来,心性或许发生了可怕的变化。”

“师妹,为什么和我说这些。”彼岸静静聆听,面色平静的道。

“我相信你,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乙梦转身,若无其事的说道。

彼岸微微一怔,片刻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坦然一笑:“在整个长生教中,除了你我以及我们的两位教尊师傅,或许没有人会站在教主这一边。”

说道这里,两人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之所以彼岸会这么说,是因为那次长生教教主李凌天,和黄屠,柳真两位教尊在北斗宗几乎要攻入长生教圣殿之时悄悄偷袭封魔山脉,他们三人本意是破坏封魔山封印,引开北斗宗的攻势,虽然结果也阴差阳错如他们所愿北斗宗撤回了攻打长生教的弟子,将大部分弟子派去封魔山脉。但是,李凌天三人的苦心,却被长生教有些人认为是“抛弃长生教不顾,独自逃难”的做法。

教中有人散布谣言,说教主和两位教尊在长生教生死存亡之际逃走,又在北斗宗撤离之时回来,根本不在乎教中一众弟子的生死。虽然那几个胡说八道的长生教弟子被判死刑,但是这种说法却被大部分弟子逐渐接受。不过几日时间,李凌天以及两位教尊在长生教的声望日渐下落。反之在长生教生死存亡之际带领教众抵御北斗宗攻势的四大堂主威望却日渐升高。

然而,李凌天和黄屠柳真三人却不能说出他们在北斗宗攻入天河山脉时离开,是去偷袭封魔山脉。因为他们三人知道,如果说出他们的真正的意图那么长生教将永远没有翻身机会。“意图破坏封魔山脉”这个罪名是他们怎么也背负不起的,得罪的不仅仅是北斗宗,更是把东海万岛,中州大地,南方雨泽,甚至极北冰原所有不愿看见爆发人魔之争的人都给得罪了。

所以为了长生教不与全世界对敌,李凌天不能说。退一万步说,李凌天说了出来,也不会有人信,他有动机破坏封魔山脉,何况那么巧就在他们去封魔山脉的时候,封印便破裂。

以上种种,导致李凌天虽然身为长生教教主,却渐渐失去人心。站在他这边的人,也只有黄屠,柳真和他们的徒弟。

这也是乙梦敢放心的和彼岸讨论齐君城的原因。

至于乙梦所说,柳真安排齐君城加入长生教的原因是希望将来齐君城能帮助他们改变长生教扭曲的态势,是因为李凌天三人在封魔山脉,亲身感受到那紫色飞剑破坏封印之后从封印破裂的裂隙中涌出的可怕气息让他们胆寒。

什么样的能量会让凶名赫赫的魔教教主和两位教尊为之胆寒?正是真魔的气息,无尽煞气,滔天怨念,恐怖至极的破坏力。仿佛封魔山脉后面蛰伏着一头可怕的洪荒巨兽,封印一经破坏,这头凶念极重的猛兽将把混沌大陆再次卷入无限的战乱之中。

或许正合天道中“物极必反”道理,为魔有道,身为魔教魔头的李凌天在背负了常人无法背负的滔天罪孽之后,竟然有所顿悟,为天下苍生担忧。说出去不被正道和同道之人笑话死。

回到长生教后,李凌天便试图改变长生教中一些残无人道的行事方式,却被四大堂主极力反对,声称李凌天要破坏长生教长久以来秉持的教义,根基。原本就因谣言使得声望下落的李凌天,在四大堂的阻力下丝毫不能有所作为。

柳真在这个时候把齐君城安排进长生教,正是希望齐君城在长生教新弟子中脱颖而出,具备一定影响力,从基础弟子中改变长生教扭曲血腥的做法。然后,宋和的出现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中把齐君城送到了另一条路上。

魔教至尊级的人物,却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正道弟子的身上,这不得不说是一个莫大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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