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命好，能嫁给像王爷这样的人。”繁雨说的真切。
凡心但笑不语，连同笑容也有一丝勉强。她忽然发现了玉旻轩的深邃，她似乎从来没有一刻真正的认识过他，他微笑的脸庞下面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情怀？
“受了这些委屈会不会同他说？”凡心转脸问她。
繁雨摇摇头：“王爷所承受的压力岂是我们能想像的，何必拿这些小事去烦他呢？他如此珍视我们，我们能为他做的也只是不让他有后顾之忧而已。私下里我们也曾讨论过，王爷不知是曾经受过什么创伤，他多年来迎在风口浪尖上不肯退下来绝对不是因为权利，可到底是什么原因叫他连性命都不顾，我们却猜不透。”
“连性命都不顾？”凡心低声呢喃，他的伤口她大致是了解的，那些破碎的往事让她不由得又一次揪心。
“王妃？”繁雨细心的发现她紧握成拳的手，“您怎么了？”
凡心摇了摇头，勉强一笑，她们同他像是知己和亲人一样，而她与他却有些陌路人的感觉。她不由得叹息，感慨自己失了宽大的胸怀，为了争风吃醋闹的他心情不好，连繁雨都知道要让他没了后顾之忧...
“你说，如果王爷有一天不是王爷了，是个普通的老百姓，会不会好过些？”
繁雨有些吃惊，略微一顿：“王爷怎么可能不是王爷呢？他迟早有一天要回关外去继承汗位，他身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是说他想走就能走的。”
“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你觉得他在山水间的生活会不会安全些惬意些？”
繁雨笑着点头：“那是自然，我猜王爷心中也羡慕过这样的生活，只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凡心沉默下来，繁雨碾碎了她心中偷生出的一丝希望，虽然这希望如此渺茫。她抬眼望向周围，被一把瑟吸引住，她起身朝它走去。
暗绿色的琴弦透着神秘，上等的红木散发出一阵幽香。
“这是我娘的遗物，是她最爱的‘情籁’。”繁雨起身站在她身后。
“这二字如何写？”凡心目不转睛。
“万物皆有情的情，天籁之声的籁。”
眼前一亮，凡心伸手想要去触碰，在瑟前停顿，扭头望去：“可以吗？”
繁雨点了点头，这是她的宝贝，可是她似乎不怕被眼前的女子触碰。
如玉般的手指轻轻抚上琴弦，瑟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她手下被拨弄起来，流转时有如水蛇一般灵巧蜿蜒开来，弹拨时有如洒下的泪珠与冰雪碰撞，万籁之声由她指尖轻轻蔓延，时缓时疾，将春夏秋冬尽失了颜色，琴声忽然止住，凡心停了手。
“王妃的瑟意，叫人吃惊啊。”繁雨豪不吝啬的展露出欣羡。
凡心淡淡勾起嘴角：“是才学的，而且，我现在只会这一曲，还只学了一半呢。”
是在知书阁勤奋学习而来，柳亦苏曾大叹她天赋极佳，可是错过了最好的学习时刻，学起来难免比常人要吃力的多。
“这名字取的真好，纵是天籁之声如果缺乏了情意也是少了根髓的。”凡心由衷的说，“你的瑟意是你娘教会的吗？”
繁雨点点头，脸上全是骄傲的神色。
“你娘肯定是位灵性的女子。”
“嗯，不过有关她的回忆我已经慢慢开始模糊，有些记不清了。”繁雨的脸上并没有哀伤，事情过去太久，她已经学会将它美化，永远存放在心中了。
“有机会，我也想像王爷一样来听听你们姐妹弹琴唱曲，不知有没有这个福分。”她庆幸，泥沼之中仍有清泉的一席之地。
繁雨点点头，送了她出门。
时间过的真快，谈笑间夕阳又再次露了面，昏黄的颜色一如逝去的年华一样，让凡心心中全是感慨。
“王妃，王爷才派了人来说今夜会回来用膳。”
“是吗？那咱们去王爷的房里等他吧。”
蓝玉愕然的看着凡心渐去的背影，王妃刚才说什么？
凡心走了几步觉得不对，回头一看：“你愣在那里做什么？想化成望夫石吗？”
蓝玉羞红了脸，连忙跑来她身侧：“王妃别取笑我了。”
等待的时刻十分漫长，凡心看了三回夜色才肯暗了下来，天黑了，他也该回家了吧。
玉旻轩金碧辉煌的屋子里她惬意的坐在椅子上抽出一卷书等着他，可是书里写了些什么，她全然不知。
“蓝玉，王爷回来了吗？”
蓝玉止不住的笑：“您今日是怎么了？这么魂不守舍的，已经问了第三回了。”
“是吗？”凡心尴尬的一笑，重新低下头来等待。
或许是繁雨的柔情触动了她，叫她有些后悔往日对他的莽撞，她忘记了，这个男人不止是她的丈夫，更是凌月国的王爷，她每日见到的他其实都是疲惫过后已经撑到了极致才展出的笑颜。
“凡心？”大门没有关上过，玉旻轩转了个弯朝自己的寝房走来，离了一丈多远的距离他才注意到有个女人坐在他的椅子上。
凡心匆忙下了椅子走到他身旁，温柔的解下他身上暗紫色滚金边的华丽斗篷：“饿了吗？”
她转手将斗篷递给依旧在发愣的蓝玉，示意她去放好。
吃惊过后，玉旻轩开始学会接受，他点了点头，“刚好你也在，就留下来一块儿吃吧。”
“嗯。”凡心点点头，她原本也没想过要离开。
玉旻轩抿了抿唇：“凡心。”他犹豫着开口。
凡心抬眼望他，眸子里全是轻柔的意思，就像一对恩爱的夫妻一样。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凡心微微一愣，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怎么了？”
“没有，我只是担心你早上受凉了。”玉旻轩收起疑惑，她时常作出与常人不同的举止，这回真的巴结起他来，他有些不自在。
凡心甜蜜的一笑，替他盛了清淡的米粥递给他。
她还没有来得及想好自己的心情，没有来得及想以后要怎么办，可是人生总要有那么一段按照自己心里的想法来做，她终于有这么一天，体会到从心里发出的甜蜜，尽管玉旻轩的温柔中依然带着疏远。
玉旻轩接过梅瓣生香的玉碗低头吃了起来，他不能让凡心流连在他身旁！可是，他该死的对这种气氛着迷，着迷到不想自拔。
“倾心院快要重建好了。”他不冷不热的提了一句。
凡心手里的筷子停顿片刻：“嗯。”
“你...什么时候搬回去住？”
凡心抬眼望了望他，低下头不肯吭声，许久过后她才勇敢的开了口：“你是在赶我走吗？”
玉旻轩淡然一笑：“胡说，我没那个意思。”
他分明是有！
凡心蹙眉，然后同样淡然的回了一句：“既然没那个意思我就在你这儿住下了。”
这回轮到玉旻轩愣住，他从未觉得和一个女人说话竟然如此困难，他居然不知道此刻该怎么回答她了。
“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凡心紧逼一步。
“你真想在这儿住下？”
“嗯。”
“为什么？”
“王爷寝宫里的床到底比我那儿柔软的多。”她笑眯眯的回到。
玉旻轩一愣，知道自己上了她的当，脸色微微一变：“你想住就住着吧。”
凡心收起强撑着的笑容，同他一道淡淡的喝着碗里的粥，她如此厚颜主动要留下，他还是要赶她走？她认为最珍贵的尊严此刻有种被他踩下的感觉。
“你夜里要是没事就过来替我研磨。”
凡心吃惊的抬头看他，他仍是不动声色，仍是淡然，可是简单的一句话已经叫她有了重生的感觉，爱了到底是爱了。
“好。”她毫不犹豫的答应。
“冬日里冷的快，你一偷懒墨就要冻住了。”他抬头换上那幅痞痞的笑容。
“我是个读书人，才不会像王爷这样一介莽夫一样偷懒呢。”她欢快的接嘴，他脸上此刻邪魅的笑容是她所熟悉的，她不再害怕，心中多了一丝隆冬的夜里不该有的温暖。
到底是舍不得看到她心苦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