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霜霜这才注意到,原来自己住了这么久的小院子竟然有这么清丽秀婉的一面。从门口至自己房前,是一些青砖浦城的小路。而别的地方均是鹅卵石砌成,一直绵延到西配殿前的走廊上。走廊后是一方小池塘。谭边是碧绿的草地,虽是秋季,可却没有变黄,仍然是一片绿色,但是比起春日里,怕也是逊色。草地上的各色花朵还好,含苞待放的,还沾着些许露水,远远望去,姹紫嫣红一片,却又不过于艳丽,有着些许清丽之妙。杏花树下摆放着一张藤椅,上面还落着几片被露水打湿的花瓣,看样子,昨晚之间,这最后几朵杏花竟也落光了。?
自从到了天启国后,虽然天天在着院子里养伤,可陈霜霜这才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想来也不禁苦笑,难道自己真的忧愁到这个地步了吗?想到这里,又不禁摇头,怎么能不忧愁?夏逸现在腹背受敌,自己又身在天启,相思,担忧,痛苦,这些无一不在折磨着自己。想起凌晔昨天的话,陈霜霜就觉得心痛得无法呼吸,自己是不愿这样的,可是不这样,又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得了夏逸?或者说,除了凌晔,还有什么人能够办到?昨晚想了很多,陈霜霜其实已经想清楚了,要么和夏逸永不相见,但能让所有人都好。要么所有人都不好,还是无法相见。陈霜霜当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是真的让她接受,又谈何容易??
她知道,凌晔是个好人,至少不是个坏人,如果不是这样,他早在得知自己和夏逸有关系时救杀了自己和珍珍了。可是他没有,以礼相待。可是恩情是恩情,自己一直对他心存感激,昨天他的一番话着实让自己震惊不小,但细细想来,就知道他所说不假。如果没有他的帮助,用不了多久,乌念梦便会把持朝政,夏逸成为随时有危险的阶下囚,夏国陷入一片黑暗,这是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但是自己又怎么能答应凌晔的要求?且不说他是夏国的皇帝,自己本身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又怎么能再嫁?可是不这样,又能如何??
如果是以前那个陈霜霜,一定会坚强的说天无绝人之路,然后继续寻找另一个办法。可是现在,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这种初心,这种充满斗志和自信的情绪。也许有这种信心不一定会成功,但现在自己是连重新振作的勇气都没有了。因为现实总是能够狠狠的击垮自己原先那份天真,经历了这些,自己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自己了。这是成熟了,能够更看得清现实了,可这也恰恰代表代表着自己已经屈服了。陈霜霜不知道,应该说是一种庆幸,还是一种悲哀。?
“陈霜霜,你明明知道,除了答应凌晔你别无他法,可是为什么就是无法说服自己呢?”陈霜霜喃喃道,轻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既然没有别的方法,那也就没理由执着了。”摇了摇头,把视线望向了院子屋檐外那根本看不见的天际,似乎是在对自己说话,有像是在和远在万里之外的,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说话。“夏逸,我只愿你平安脱困,夏国免于战乱,希望你不要怪我……”?
陈霜霜知道,要想让夏国真正的平安无事,只是凌晔出兵除掉乌念梦一党这还不够,夏国真正需要的,是一份真正的安宁。所以,陈霜霜决定,自己要再尽力帮夏国取得一份保证书,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有机会做关于夏逸,关于夏国的事情了……?
收回视线,陈霜霜凝了凝神,似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吸了口气。缓缓拭去挂在脸颊的泪珠。“来人。”?
听到陈霜霜的声音,一个小丫头推门而入。“姑娘,你起床啦。”?
“嗯。刚起的。”陈霜霜合上窗子。这个小丫头是凌晔挑出来照顾自己的,很是伶俐。看到她走到屏风后帮自己取下外衣,陈霜霜也走了过去站定让她帮自己更衣。?
小丫头的动作很轻,但却一丝不苟,看的出来这在宫女里头的确是拔尖的人。陈霜霜这才意识到,凌晔其实对自己的事一直都很上心,从衣食住行到伺候的人,无一不是好的,心里不禁有些感动。?
“你让人去议政殿打听打听,陛下这时可下朝了,不要声张,回来禀报我。”等到小丫头帮自己穿完最后一件外衣,系上腰带,陈霜霜才开口道。?
“姑娘,你还没梳头呢。”小丫头用手理了理陈霜霜一头的青丝。?
“没关系,你去吧。反正我也不去哪里,不用那么精致的发髻,我自己挽一个就是了。”陈霜霜也不看她,自己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是。”小丫头见陈霜霜这样,才行了个礼出去。?
陈霜霜随手打开了一个首饰盒,这些东西都是凌晔让人拿来的。说是自己来到这里除了身上的穿戴外其他的东西都不见了,虽然不常出门,但总不能蓬头垢面的,便让人送了着许多来,从发簪首饰到胭脂水粉一应俱全。陈霜霜知道,一开始他只是认为自己还有利用价值,所以自己也没在意。后来,他反倒时常到这里来,而且颇有兴致的与自己下棋作画,讨论诗词,自己也只当他是爱才之心,觉得毕竟他对自己有恩,也尽心相陪。可到昨日之事后,陈霜霜才猛然大悟,或许,他从很久以前,就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了……?
伸出手指轻轻拨弄着盒子里的东西,发出细细碎碎的碰撞声。这些东西自己不曾用过,一是觉得这些东西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之物,不免太过耀眼张扬,自己在这天启国里本来就身份特殊,在引人注目始终不好。二来是自己从来就不喜这些艳丽夺目的繁重东西。所以一直就这么放着不曾打开过,可是现在看来,里面似乎也不全是奢华艳丽之物。陈霜霜忽然觉得眼前一亮,伸出手指轻轻拨弄着,在里面翻出一支被压在最下面的玉钗,眼眶不禁被泪水模糊,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这样的玉钗,似乎自己之前也有过一支……?
眼前不禁浮现自己在夏国时的情景,夏逸也曾赐过这样一支玉钗给自己。还记得当时看到它上面镶着的钏珠海棠的时候,陈霜霜就十分喜爱,夏逸便命人赶制了十二支镶着不同姿态海棠花的玉钗。可惜的是,自己出来时并未带出,所以现在看到这里居然出现这样一支玉钗,怎么能让自己不忆起往事??
手指不停在海棠上摩挲着,心头无休无止的揪痛。眼前这朵海棠正以它最好的姿态开放着,显得那么的生机勃勃,激昂向上,似乎要把它最好的美印在每个人的眼里,心上。可却是这样的生意盎然,却似乎在讽刺着自己的物是人非。
“都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只是如今,怕是物非人也非了。你再像,也在不是我当初那一支了,也许你们本来就是同一块玉石,可分离了,也就只能分离。”陈霜霜仰起头,努力不让眼眶里的泪珠流下。她知道,以前的日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就像这玉钗,也许它与自己最先那一支原是同一个人所造,可是如今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怕是再也没有重逢的机会了。而且,就算是同样的玉钗,眼前的它也不是那支承载了自己美好回忆的那支了,这是一支陌生的,冰凉的,没有回忆的,可即使知道如此,在这里看到这样的东西,却也显得弥足珍贵。?
陈霜霜把头发挽成一个寻常发髻,剩下的被随意披散在背后。最后犹豫再三,还是拿起了那支白玉钏珠海棠簪把发髻固定。整理完后,陈霜霜无神的打量起镜里的自己,却忽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镜里的自己竟然变得如此陌生,虽然模样倒不曾变过,依旧还是只能算清秀,但陈霜霜却发现,镜里那个自己,早已没有了刚来到这里的那种神采奕奕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茫然与淡漠。或许,真的如那句话一般,能消磨掉人最初心性的,永远都是时间与现实。或许自从自己答应夏逸选秀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自己要失去一些东西,不止是夏逸。
“姑娘……”就在陈霜霜梳完头坐在镜子前发呆的时候,出去打听消息的小丫头回来了。
陈霜霜慌忙用手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然后道,“进来吧。”
小丫头推门而入,看见的是陈霜霜坐在桌子前倒茶,升起的袅袅白烟把她的容颜掩得模糊。不敢耽搁,小丫头走过去接过陈霜霜拿在手上的茶壶,“姑娘,我来吧。”
“打听清楚了吗?”陈霜霜也推开她,就直接松手。边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角边问道。
“恩,打听清楚了。皇上现在的确是在议政殿,奴婢回来时候的前朝几位大人也刚从里面出来。”
“那好,你陪我去一趟议政殿吧。”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茶,陈霜霜抿了一口道。
“现在?”小丫头似乎有些意外,支支吾吾道,“可,可是姑娘……我们皇上处理政务的时候……是最不喜人打扰的。”
“无妨,你只陪我去就是了。”陈霜霜放下茶杯起身。自己何尝不知道她说的事,可是现在却不同,以凌晔的聪明,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既然他昨天让自己回来想清楚,那就一定有把握自己会答应。因为他比自己看得更透,他明白自己现在能指望的,就只有他,所以他也一定料到自己会去找他。而且……如果自己没有猜错,刚刚自己遣人去打听消息的事,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说不定现在议政殿内早已摆上了两杯冒着热气的清茶也不一定。
“这……”小丫头还想说什么,却见陈霜霜早已快步走出了远门,踌躇几下也赶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