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十五这些天不仅仅是对江徒墨甩脸色，除开蓝初没怎么和她碰面，没发觉芽菜的不对劲儿，其别几人均是或多或少的觉察出她心情不好。
近日，十五的烦心事，就如同随着天热而来的蚊虫一般，嗡嗡叫嚣让人心焦气躁。且不说十六来黑龙好些天，却一封信也无，光是每天晚上光怪陆离的梦境，就已让十五精神衰弱的不行。
尤其让小姑娘不解的是，梦里的她总是旁观者，一次也没有参与到自己的梦境里。要是偶尔这样几回也就罢了，可她的梦境，几乎是从回自己房间后就没断过的。
每夜都在梦里看着不重样的陌生人，他们的生、老、病、死，她都无能为力；再不然就是些笼统的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情景，同样恼人的很。
十五实在是不明白，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她甚至把江徒墨重新收拾齐整的房间，又弄个底朝天，仍就没发现有任何可疑之处。
夜不安眠带来的结果便是坏脾气和精神不济，有时候小姑娘言辞不善的跟人交谈后，她自己都觉得不妥，后悔的很，可怒气来了挡都挡不住；精神不济这条也难办，十五近日茶盒都见底了，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强打精神给空山施针、给据点的病人看诊。
摇了摇手中的空茶盒，十五轻叹一气，打算从江徒墨那里再勒索些好茶来。然而未等她起身出屋，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便又让她坐回椅子中，好整以暇的等着来者。
老实的敲了门，又等到十五答应，江徒墨才小心的进屋。他见今天小姑娘的心情，好像还不错，便放下心来，准备和她商量一下打探鬼桑的事宜。
“你……”
“你那儿还有茶么？匀我些如何？”
“啊？”没料到会被抢过话头，徒墨一时间没听清对方想要什么。
“茶叶，”十五晃晃手中的茶盒，不耐烦的又补充，“要提神效果好的。”
“有！”江徒墨本是忙不迭的接话，可当他看清小姑娘手中的盒子时，又有些犹豫了，“不过……”
“一点茶叶都舍不得？原先没觉出你这么小气啊。”
“怎么会，只是你手里这盒是鬼桑送来的，她的私藏想弄来恐怕有些麻烦，其别的好茶随你挑。”
这茶是鬼桑送的？！
十五吃惊的望着江徒墨，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这么些天，她思前想后翻找不停，却从未想过会不会是茶叶有问题，小姑娘以为茶叶之类的日常用品，都是江徒墨早就准备下的，且味道没什么不妥，也就未曾上心。
倒还真是好算计。
喝的越多，梦魇越重精神越差，而为了清醒提神便会喝得更多，绝妙的死循环。
看到小姑娘的面色由惊讶转变为不屑，江徒墨有些按捺不住的开口：“十五？”
可能是回应徒墨的问询，不过又像是自语，十五话里带有浓浓的讽刺意味：“呵，倒还真是大意了，居然被下药。”
“下药？！谁？！”
“我，被那位鬼桑姑娘下药。”
见对方求知欲很旺的模样，十五便将那日与鬼桑不欢而散的谈话，还有这些天连连梦魇的事情统统告诉徒墨，还连带着为自己近来的坏脾气道歉。她很是自嘲的感叹人外有人，原以为颇有心得的医术用药之技，现在看来竟是又一次被踩在脚底。
耐心听完小姑娘的自嘲，江徒墨略微思忖一番后，把自己心底的怀疑，加上想让十五刺探鬼桑的打算，和盘托出。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相互补充，推测出一副大致框架来。
关于这位鬼桑姑娘，在凝云来信嘱咐小心前，他们谁都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一号人物。而正如凝云所担心的，鬼桑被洛先生不明不白的英雄救美后，不仅直接住进黑龙恶人局点，还渐渐的拿捏控制住不少人。
甚至是一向求稳的洛先生，都对叶景濂、蓝初等从昆仑派来的人下手，后来更是连唐鸢、叶刃耀这种一起共事两年的人都不放过。
要知道，原本行事低调的他，看起来干净的很，大有可能清清白白的，从这两年的事端里脱身。该是图谋好万全的退路，才走到这一步，可姓洛的却选择在此时大动干戈，和上面派来之人撕破脸皮，当然让人觉得蹊跷。
更奇怪的是，前几天他仅仅被空山几句话收拾了一番，居然就彻底安分下来，完全没有带头反抗的迹象，更别说有鱼死网破的行为。难道他真怕了空山不成，还是觉得现在配合谷中事务，就能轻易饶过他原先的过错。这些想法未免也太天真幼稚，哪儿有他原本表面老实、背地奸猾的影子。
再加之十五说鬼桑是为九天办事，且十五本人还被下药，这就更有理由让徒墨深信，背后搞鬼的绝对是鬼桑没得跑，指不定姓洛的跟小姑娘一样被下了什么稀罕药，任人摆布呢！
可说到九天……谜团愈便发大起来。这组织为何插手？图谋何物何事？十五不知，江徒墨更不知。
两人一合计，最后决定还是由十五去试探鬼桑。毕竟她和鬼桑一度关系不错，且小姑娘向来讨厌那种，不清不楚无能为力的感觉。
为求解惑，深入虎穴又何妨。
十五手握茶盒，一路走一路想，怎么“探”为好。她知道江徒墨已去叫唐鸢和叶景濂，三人都会在暗中护着她，但相较起人身安全，十五更在乎能否逼出真正的答案。
啪叽——
满腹心事的小姑娘，一脚踏进吊脚楼前的水洼中，鞋袜尽湿。不过未等十五来得及决定，是回去换身行头再来，还是直接进去，头顶已经传来鬼桑姑娘的声音。
“十五医师如不嫌弃，鬼桑这里有干净鞋袜，换吗？”
“换。”
鬼使神差的干脆回答后，十五便直接跟着鬼桑走进屋去。
象牙和米白交杂的桑蚕丝袜子，未经染色，摸起来手感很好，穿在脚上倒显得有些滑溜溜的，让人不自在，小姑娘便接着袜子启开话题。
“倒是不知，鬼桑你财大气粗，连着鞋袜的料子都如此之好。”
“十五医师说笑了，在下不才，多年种桑养蚕，只得这一双。”
尴尬的一顿，十五当即有脱下鞋袜奉还的念头，可尚未等她真这么做，鬼桑悠悠然补充说：“家主教诲，医者仁心、普救含灵之苦，定要敬重。一双袜子而已，十五医师不必挂怀。”
话到此处，直接让十五心生些许烦闷。她觉得这么文绉绉的来回，必是问不出什么的，干脆心一横，直截了当的说道：“你家主人到底想干什么。”
“鬼桑没有资格谈论这个，十五医师您还是多喝茶吧。”鬼桑的答话，很有些欲拒还迎的味道。
“我不喜欢加料的东西。”
“别喝太急就好，于身体大有益处呢，提神醒脑增强记忆的。”
“……”
“十五医师要是还不放心，鬼桑愿以性命担保，此茶不会伤及身体，并能解答医师心中的疑惑，”她说话间便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盒新茶，边递给十五边继续，“而且鬼桑也可保证，我不仅不会对黑龙恶人不利，还会助他们一臂之力。”
闻言如此，小姑娘皱眉不语，两人沉默对峙了好一会儿，十五仍未伸手接茶。
气质上佳的鬼桑，耐力倒也不错，她手悬在空中纹丝不动甚久，却丝毫看不出一丁点不快。
屋内双方僵持到，门外、窗外潜伏着的三人都要沉不住气时，十五竟抬手接过鬼桑的茶，还道了谢，这一举动险些惊掉屋外三人的眼珠子。
鬼桑浅笑着送十五出门，目送小姑娘背影远去后，自言自语的对空气说：“如果你们三个不信，不妨现在就动手杀了我，我绝不反抗。不过柜子里的茶千万别扔，十五医师会来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