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白团子一起被丢出门外的空山,恰巧撞晕今日送信的鸽子,凝云没好气的一把拽起鸽子腿,把它拎进屋。
传信回来的是跟着章冽的明教弟子,信上说道姑离开皮影一行人,先是去了纯阳宫,很快会回恶人谷。
没睡饱的凝云这下更头疼起来,他一边埋怨小菜刀不好好跟着徒墨回来干吗,一边想着如何应付随道姑而来的问题。
当初徒墨答应执行这次任务,遗言就是让凝云和空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照顾好自己的跟屁虫。而凝云在龙门荒漠放走道姑,不仅是为自己省去麻烦,更是想给徒墨一条活路。
有看得见的希望支撑,人不会轻易放弃活下去的信念,凝云太了解江徒墨,他一定不会让自己死在道姑面前,只要有道姑在,深入敌后再成功突出重围不是不可能。凝云甚至想过,江徒墨会不会带着道姑一走了之,不再管什么恶人浩气正邪是非,携手隐于世间,乐得逍遥自在。
现在可好,他不仅要加派人手护着小菜刀,还得启用另一套风险更大的方案去争取徒墨存活的机会。可能折人进去不说,还不一定能成,赔本的买卖一向不是凝云所喜的。
好在这次的大动作整体进行顺利,一方面,归翎眼看就要帮着江徒墨进入浩气盟,只等那边上钩;另一方面,恶人这边的准备也很快能开展,就等叶景濂和蓝初到达黑龙沼。
不过,这两人会先绕道去五仙教的地盘,此事凝云已和叶家小子说好,让叶家小子带阿初回家。若是阿初想留在家乡当然再好不过,若不愿留下的话,回去看看也是好的,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凝云前几日送去的信还没得到回复,不知那姑娘会作何决定。
念及蓝初,再想想昨晚的春梦一场,即使梦中为客,凝云也想忙里偷欢多看阿初一眼。
老道我逍遥半生,最后竟也跌在一个情字里。
他在心里嘲笑自己,原先的凝云是最看不起世间****的,认为这是比手足亲情还要可笑虚幻的东西,直到遇上随叶景濂一起来恶人谷的蓝初。
看着窗外瓦蓝的天,凝云握拳,手里的密信化为齑粉,他快步走出门去,扬手甩掉粉尘。一同甩掉的,还有陷入****的虚妄。
万里之遥的五仙教,苍茫林海下,盘根错节旁,蓝初正接着漏下的阳光,帮寨里老阿妈晒虫干。她忽然打了个寒颤,心底不禁泛起疑问。
穿太少?
蓝初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紫蓝的布料被裁剪的狂野奔放、苗疆特色鲜明,鞋跟细高愈发拔衬出她的曼妙身段,长腿****嫩白的直晃人眼,银饰尖锐却恰好显出主人张扬的个性。她刚回五仙教穿上这一身时,同行的叶景濂很不好意思的偏过头,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这美给灼伤。
这一身南皇装,本是蓝初的宝贝,三年前蓝初生日时,作为“母亲”兼师父的蓝盈盈送她的礼物,可这身心头好只穿了不到一天,蓝初便负气离乡再没回来过。
生日那天,蓝盈盈告诉蓝初,她不是蓝初的亲生母亲,蓝初本名也不是蓝初,她叫云瑶。
作为五圣教训练师的女儿和徒弟,这一身份让蓝初过了十几年自在到嚣张的日子。蓝盈盈在五圣教内还是有一定地位的,而打小聪明机灵的蓝初自然也成为众人的宠儿,无拘无束无人能管,包括蓝盈盈都很头疼这个小家伙。每天被“野丫头、野丫头”的叫着,蓝初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真是野丫头。
一气之下离开后,混迹江湖的日子里,辛酸苦辣只有蓝初自知。
被追杀、被迷害、被叶景濂救下,和他一同去名声比五圣教更糟的恶人谷,这些都是蓝初想都没想过的事。她原以为自己会一直是南疆小霸王,自在一世。就算没有父亲,厉害的母亲也会是她永远的靠山。
狂妄霸道之人要么是井底之蛙,要么是真正的强者,曾经的蓝初属于前面一个,出去之后她方才觉出自身渺小。在中原,不是谁都和教中同门一般亲切,甚至连和人争辩五圣教称呼一事,双方都能打起来,输的还是蓝初这一方。
南疆土霸王去到中原后,最终也只成功的逼迫凝云、叶景濂等人尊称五圣教为五仙教,至于五毒这称谓外加上“野”字,她是一听到就会发毛的。
双蛇缠上蓝初的皓腕,嘶嘶的吐着信子告诉主人些什么。
蓝初轻轻抚摸蛇头似在安慰,她又低头看了眼衣裳,它们一度失去主人自是尘封箱底,少了记忆里的鲜亮,泛着暗淡的色泽。此次回来,蓝初虽然仍旧生气不肯见蓝盈盈,却又偷溜回家,默默的翻出这礼物穿在身上。
现在双蛇告诉她,它们的母亲来了,这也就意味着自己的“母亲”蓝盈盈也主动来找她了。
迎面而来的女子,就算肩颈上缠绕着碗口粗的大蛇,仍旧是莲步轻移优雅端庄的。和蓝初记忆中的气质分毫不差,可若是靠近后细看,她眼角的皱纹和不再紧致的双手,诉说着美人迟暮的苦涩。
怎么会这样?!
蓝初很诧异,她觉得自己的“母亲”应该还是那个明眸皓齿的美人,可短短三年未见,蓝盈盈像是生生老去十岁。
鼻尖一热,眼眶一红,小霸王却仍是倔强的忍住不做声,偏过头去。
“我们的野丫头终于舍得回来了?”不急不缓,沉稳谦和,蓝盈盈的声音好似清凉微风,吹走南疆的燥热,摇着儿时的蓝初好梦连连。
听到熟悉的声音,就算里面有“野”字,蓝初也并没有跳脚,她咬着牙执拗的不看来者。
“怎么,还在气我?”蓝盈盈伸手挑起大蛇的下颚,又看看蓝初手腕上缠着的两只开口道,“就算不想见我,那也该让它们母子团聚吧。”
蓝盈盈说着便伸手弯腰,送大蛇下地。大蛇兴奋的游到蓝初脚下,试探的吐出信子,恳求的征询着。蓝初撇撇嘴,放开自己手上的两只,让它们一家团聚,自己个儿却还是不肯看对面人的。
“阿初……”
“我去帮姿林姐!”
蓝盈盈话未说完,蓝初便开口堵到,只见她抛下双蛇,兀自跑开了去,徒留三只蛇陪着对方。大小不一的毒蛇,乖巧的盘在女子脚边,享受团聚的乐趣。
蓝初口中的姿林,此时正乐得有叶景濂帮忙和泥糊墙。苗疆湿热,储存粮食的吊脚楼多用竹编糊泥做墙,以草盖顶,能保持良好的通风性,防止食物腐坏。
穿着“另类”衣衫的叶景濂,即使和泥出了满头汗,都不肯脱下一件。
回想才来那天,他和蓝初都换上当地衣饰,结果却大不相同。蓝初一身轻松,美到耀眼,叶景濂则拘谨尴尬至极。苗疆汉子的衣物“简单干练”就那么几块布,实在是不合他胃口,再加之又被热情好客的苗疆姑娘吓到。
叶景濂这几日,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闷在院子里帮主人家干活。即使外面笛声欢快,舞步逍遥,他也沉稳自若不越“雷池”,何况有东西盯梢,他也出不去。
五仙教确实如蓝初所说,是个山清水秀的福泽之地,可这边的原住民未免太豪放……
藏剑青年干的卖力,抬手抹脸时,蹭得面上白一块黑一块,姿林笑着上前帮他擦汗,叶景濂尴尬的一僵,没来得及闪过对方素手纤纤。
嗵!啪!
泥水四溅,姿林敏捷的跳到一旁,而叶景濂却被某人的蟾蜍啪叽一下压在泥里,好不狼狈。
“噗噗,呸!”藏剑青年挣扎着推开背上的蟾蜍,吐干净嘴里的泥水,原本的翩翩公子就算变成泥人,也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气,他望向刚刚轻功落地的蓝初,不解的问:“阿初你怎么了?”
“不许你和别的女人走那么近!”
叶景濂分外无语的拧着衣服,他知道姿林是蓝初从小到大的玩伴,两人关系非常好。这次回来,蓝初没回家便直接住进姿林家中,此时蓝初用“别的女人”来称呼姿林,肯定是有其他人惹到她了。
这种情况下,辩解无异于火上浇油,所以叶景濂选择苦笑不语。
“哼!”
见叶景濂什么都没说,蓝初的无名火不自觉的泄掉一半,突然有些没底气起来,她只能悻悻的冷哼一声,表示出强烈不满后便走上楼去,摔门进屋。
叶景濂推开蟾蜍伸来的讨好舌头,对着姿林无奈的摇头。
按照原定计划,叶景濂和蓝初的目的地是黑龙沼,两人之所以绕道来五仙教,是因为凝云的嘱托。
在叶景濂看来,要么这姑娘看到亲人会不忍离去,那刚好留她在此,凝云也能安心;要么蓝初能一如既往的爽快,见完家人朋友便离开,和他一同去黑龙完成恶人的局。
现在这种莫名的情况是青年不曾想到的,蓝初见遍了友人,却不肯见她的母亲。而每当问及离开与否时,这丫头又顾左右而言它,还每天让蟾蜍跟着叶景濂不许他离开,一旦青年离开吊脚楼二十尺开外,负责的蟾蜍便会舌头一卷把人捞回来。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凝云已经来信在问,叶景濂觉得自己得逼一下蓝初才行。再次推开蟾蜍舔上来的舌头,藏剑青年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