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上完第三天祭泠的《分子形变学》,我还是没办法接受老师们在台上兴高采烈、热血十足地讲课,但台下什么都没有的那个画面。
三天过了,我的心神与脑袋无法理解那一门又一门活像小说、电玩设定的课程内容,什么能量从执念而来、执念从欲望而来,什么分子是一切基础,又跟人间界物理学无关。
三门课听下来,大概只有浮茹那一门我比较能听得懂,虽然内容根本是在传递有害人类的邪恶念头──
「看到街上的人骑摩托车车没戴安全帽帽的时候,就要快点冲过去唷,然后抱着人的头头、遮住人的眼睛,全身用力的往对面车道倒过去……这样很『好玩』唷!那个人的脑子会爆开来,血跟脑浆会像放烟火一样喷出来唷!没错,《好玩论》就是为恶理论中最棒棒的一个……」
这让全场唯一的人类我情何以堪啊!
而我的身体也是一样,待了三天仍无法适应课堂环境,大概上课开始十五分钟,我的胃就会疯狂搅动,太阳穴也会剧烈疼痛。这样捱到中间的下课时间,我得快速地跑回本部的洗手间抱着马桶预备,不然就会吐得整间教室、整条石桥都是……
全公司的人类里,就只有我有这种症状,阿杰和亭佳学姐都能安然地在教室里坐上三小时。当我第一次忍不住吐在西教室里时,亭佳学姐还开心到拉着我的手恭喜我。
「这表示苗苗的体质很敏感!很适合从事我们这一行呀!苗苗!妳能来我们公司实在是太好了!」
三小时的课程结束后,我和郑泰便转移阵地来到占地最小的南教室,两人面对面坐着,看着郑泰泛蓝的手在空中不停做着翻阅、书写的动作,象是在阅读一本隐形的书,而我只能不发一语地对着实体的讲义们发呆。
这样的课后辅导……真的会有效用吗?
我无聊地在《分子形变学》讲义目录画上一个长发、倒三角眼的娃娃头,然后替它的脑袋加上火燄般的线条。
自从课后辅导正式开始后,郑泰再也不愿跟我说一句话,看也不肯看我一眼。我也因此不用再面对他可怕的黑眼窝,也不会半夜被他的提问吵醒了,我的生活就像恢复成郑泰还没出现之前那样平静。
但是这样的转变,还是让我有点忧心,和郑泰并肩回家时,也像少了什么一样怪怪的。
有时我半夜突然起来,会看到郑泰坐在我的书桌前,抬着手在空气中翻动我看不见的书籍,似乎是在挑灯夜战。
我和亭佳学姐、阿杰、祭泠都聊过郑泰与之前差异极大的状况,他们却意见一致的认为,小鬼郑泰是终于想通了,想将心力完全放在课业上。
「这是一件好事呀!苗苗,妳不用紧张,这表示课后辅导奏效囉。」亭佳学姐如此解释道。
「根据我的推理,郑泰的状况就像考生在考前一百天突然觉醒一样,他明白自己的前途未来都掌握在自己手上,所以才会咬紧牙关,朝着必胜之路大步迈进啊!苗苗,妳应该尽起妈妈的义务,替熬夜爆肝苦读的郑泰熬一碗鸡汤啊!」
阿杰的意见我很想装做没听到。
「郑泰如果知道妳这么担心他,他一定很开心,像开心果那样开心。」祭泠的话里总是夹杂了一些很冷的东西。
「虽然大家都这么说,我还是想找个时间跟他聊一聊,要不然替他打打气也好。」我将空纸杯捏扁丢进垃圾桶中,郑泰正好也幽幽地从石桥木门那儿飘了过来,头依旧低低的。
「苗苗好贴心喔。」亭佳学姐笑嘻嘻地说,「越来越有小老师的样子囉。」
「他来了。」我深吸口气,看着郑泰缓缓飘过我眼前,「郑泰,打起精神,等一下是九皇大人的课耶,你不是很期待九皇大人的课吗?」
郑泰深沉的蓝脸在听到九皇的名字时稍微亮了起来,但那个欣喜的表情倏忽即逝,他像没看到我们一样,悄悄地飘到柜台角落窝成一团。
我和在场第二个看得到郑泰的祭泠交换了眼神,后者对我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象是替脚踏车打气的动作。
「郑泰……」我走到他的身旁蹲下,小声地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他摇了摇头。
「不开心的事、不舒服的事,还是说出来比较好。如果都闷在心里的话,事情没有办法解决的。」
「真的没有。」郑泰坚决地摇了第二次头,「就算有,和鬼一起上课就会吐的没用大姐姐也没办法帮我解决。」
这家伙……我瞬间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好心没好报」了,虽然他讲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仍蹲着的我,还在思考有什么打气加油的话能让郑泰恢复活力时,身后的同事也手忙脚乱地忙碌起来。阿杰跑过我身后,迅速跳进电梯里──又到了带学生下来的时间了。
一分钟后,阿杰坐着电梯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电梯门才打开三分之一,他就立刻跳出来紧贴着玄关的墙,亭佳学姐也冲到大门前,用力地推开玻璃大门。下一秒,强烈的狂风便从电梯里冲撞出来,我急忙往郑泰窝的角落靠近,压着被风吹乱的头发,瞇起眼睛等一道道狂风通过。
每天上课前都是这样,学姐说这是因为课程刚开不久,学生还没被九皇灭光光、赶光光,所以每次上课前的风势才会大成这样。